如梦令 作者:云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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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温心眼睛还盯着那视频,她一时大脑空白了,皱了眉,“呃,我记得来着,她叫……”
温心记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
两位主持人,三位音乐人,十数通告艺人,把不大一间摄影棚占据了大半。
乐队演奏开场乐的时候,一位主持人坐在高脚椅上,话筒凑到嘴边笑道:“汤贞老师难得过来,你们记得一会儿认真一点!”
通告艺人们笑作一团,台下观众也跟着起哄。坐在第一排的一位艺人说:“乐队记得随机应变比较重要。”
“重点是,跟上汤贞老师跑调的节奏。”
另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声音粗犷些的前辈艺人则抢过话来:“要我说啊,还要什么乐队,摆个唱机,一会儿汤贞老师调子一跑,赶紧切原唱。”
“就像卡拉OK,一键切换。”
“你们不要这样,”主持人笑道,“汤贞老师来之前可是准备了很久。”
“真的不用放原声吗?我们这个场地大家都习惯假唱,没关系的。”另一位主持人说。
“你胡说什么,我们哪里有假唱,”主持人喷笑,“不然其他歌手老师要找我们节目组麻烦。”
一位戴眼镜的音乐人握着话筒认真道:“我真的很佩服你们能把汤贞请来,据我所知,他现在已经很少很少露面了。”
两位主持人一唱一和,说都是台长和制作人的功劳。
“那这一期收视率肯定不得了了,”另一位音乐人笑道,“说不定我老妈在家里也会看。诶,妈!”
第三位音乐人则蹙着眉,问主持人:“他本人现在在后面?”
有通告艺人插话道:“不会正在后面喝酒吧。我听说他这样就是整日酗酒。”说着还做了个举酒瓶的动作。
观众一片哗然,主持人喷笑,走过来暴打了通告艺人的头:“对前辈不敬,乱说话。”
传送电梯下来,门一打开,汤贞便在掌声中出现了。两位主持人下了座位,专程上前迎接他,通告艺人们安静下来,似一群学生,连下面观众也没了声音。汤贞穿着浅青色的刺绣夹克,手腕从袖口伸出来,手指葱白似的,把一个话筒握在手里。他头发长的,一丝不乱在后脑勺束成一个马尾。
他看上去还是人们记忆里的样子,像从几年前穿越时空回到现在,就是瘦了,整个人气势弱了,变得更加柔和。主持人轮番对汤贞鞠躬,握手,拥抱,三位音乐人与汤贞相互问过了好,汤贞看了台下,有几个小姑娘簇拥在台前,手里举着灯牌,朝他招手,喊着,汤汤,汤汤!
汤贞在台上对她们笑了。有个小姑娘眼眶红的,对台上说,汤汤,加油。汤贞愣了愣,对她点头。
汤贞被主持人请到全场唯一一台沙发坐下。主持人牵头,几个音乐人和汤贞聊了几句。主持人问的主要是生活方面的问题,比如,一直听一些业内的朋友说你近来“状态不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汤贞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说,只有一些小问题,没有大碍。主持人追问,不能透露是什么问题。汤贞笑了,和主持人说,没有问题,怎么透露啊。
音乐人问的则是些工作方面的问题,比如汤贞最近有没有写歌,有没有发行新作品的计划,一位音乐人问起一个月前南方某次晚会发生演出事故的事情,他和主持人对视一眼,问汤贞,当时你在台上是怎么了。
汤贞看着他,一愣。从汤贞的表情就看得出,这是个没有事先准备的问题。话筒凑到嘴边,汤贞习惯姓想要接话,这是多年生活工作形成的条件反射,可汤贞嘴动了,声音却没出来。好像身体的部分机能已经背叛了他的意识,又或者意识已经空白了,只有表壳运作,营造出一种假象,把汤贞自己也欺骗了。
汤贞眨了眨眼睛。
场内有些尴尬。观众席前排那几位女观众又开始叫道,汤汤,加油。
汤贞回过神来,主持人说,下面欢迎汤贞老师来演唱一首歌,今天汤贞老师带来的是他五首经典名曲串烧:《雪国》《夜航船》《洛神》《氧气》《如梦》。
在温心的回忆里,录这个节目以前,汤贞老师还在坚持完成工作。他得了一种病,病很重,药物的后遗症也重,但他仍没想过放弃工作,尽管他那时歌迷已经所剩无几。汤贞每次和医生谈话,谈完了也总是失望。用医生的话说,工作、歌迷这些东西一直压在汤贞心里,负担再重,他也不肯丢下。
在温心印象里,汤贞老师的病情那时候已经开始二次恶化了。有一阵子,温心和祁禄轮番值班,在家里守着他。那是年前,还没过圣诞节的时候,温心有一天突然听见汤贞在家里唱歌。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哼哼几句,后来慢慢带了歌词,是真的在唱歌。温心从厨房跑出去听,看见汤贞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背靠着墙,手里拿着以前专辑发行时附赠的歌词本,慢悠悠把一首歌唱个几遍,还真能有一遍唱得像模像样。温心和祁禄一块儿在旁边哄他,因为汤贞已经快一个月在家连点声儿都不出了。
汤贞笑了。汤贞看着温心和祁禄,脸上挂着一种傻笑,好像是真的开心起来了。
汤贞和郭小莉说,他要去履行合同上的工作。那年年中,就在汤贞状态最好的时候,郭小莉为他挑挑拣拣,接下了不少新工作。当时所有人都信心满满,不少过去的合作伙伴纷纷联系汤贞,期待他的重新出山。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个无所不能的汤贞要回来了。连医生都认为汤贞恢复得相当理想,可以开始正常工作。
可谁知一夜之间,汤贞又仿佛失语了。他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一个星期不见人,温心什么时候去找他,他事后都回短信说他在睡觉。那段时间祁禄也出了事故,一直住院。
郭姐在公司和林经理他们反复争吵。
也有制作组不甘心的,发了短信到汤贞老师的私人手机上,说他们的物料都发了,宣传广告早都放出去了,门票都卖空了:“汤贞老师,您给帮个忙,您看您多少歌迷等着。这两个月不是让我们白忙吗,大过年的,档期都这么紧,我们上哪找歌手救急救火,您让我们过个好年成吗。”
郭小莉问汤贞,你真的想工作吗,你觉得你行吗。“咱们可以解约,阿贞,包在我身上,你好好治病,郭姐没什么事办不了。”
汤贞说,他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好好调整状态,好好准备:“没有问题。”
温心追着郭小莉问,郭姐,汤贞老师真的要去工作吗。就那个样,能去工作?郭小莉说,阿贞想给公司,给他的歌迷影迷,给那些再一次信任他的制作组和合作单位一个交代。“我们只能帮他,帮一点是一点。”
温心不明白。她感觉那段时间的汤贞老师就像是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天真,无知,脑子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痴劲儿。他到底是真的乐观,还是只是自欺欺人,迷惑自己,来应对明知过不去的困难,没人知道。他每次上台前都和她们讲,他觉得这次没问题。“我感觉不错,不用担心我。”他说话的时候不看人,舞台的灯光照进他眼里,把他的瞳仁照成一种透明的颜色。
汤贞用心准备,严格遵循着药量,他在后台,嘴里轻声念叨着温心听不清的字眼,在镜子前反复审视自己上台的形象。他还是那么完美主义,生着病,也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不愿出一点错,点点瑕疵都不行。汤贞尽了最大努力了。
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演出出了事故,汤贞在家里沉寂一段时间,又再去面对下一次。他依旧用心准备,甚至开始自备服装,他在家里一次次排练,找温心和郭小莉给他看着,似乎就为了能有个好的结果,能把最后他汤贞签下的工作,体体面面地都结束了。
郭小莉有一回对温心和祁禄说,医生提醒她:“阿贞签的工作不剩多少了,全部结束以后,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每天看紧他,特别是祁禄,知不知道。”
郭小莉在暗示一些温心不能理解的东西,温心看了祁禄,发现祁禄垂着眼,很平静。
祁禄是可以听懂的。
汤贞的工作到底没有全部完成。
他绞尽脑汁地去准备了,用尽了全部办法,就为一个好结果,但还是一直失败。有时温心也觉得怪,明明她听着汤贞老师在台下排练时真的还可以,可一上了台,一到了人前,无论事前准备再充足,排练再完备,结局仍会像失控一样,朝坏的方向不断发展。温心改变不了,郭小莉改变不了,汤贞自己也改变不了。就好像有人在他身上施下了什么诅咒,他越努力,结果越是不堪,越想要,越追求不到。
演出事故一再发生,新闻媒体嘲笑得愈来愈厉害,现场的嘘声几度盖过掌声。汤贞在电视上看着脱口秀主持人拿自己的节目表现反复调侃,在演出现场听着台下传来观众不耐烦的怒骂和悲叹,他听到制作人跟他报喜,说节目收视率暴涨,奇高无比。
温心看着他,温心感觉鼻头泛酸。汤贞却冷静无比。汤贞叫她扮演主持人帮他串场排练,温心拿起手中郭姐事先交给她的节目组报上来的问题,挨个提问着念,听汤贞一遍遍练习回答。
所以当听到那些主持人根本不按照台本胡乱提问的时候,温心在台下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主持人报幕。乐队开始伴奏了,汤贞老师要站起来唱歌了。温心担心得要命。
汤贞老师在台上对她笑。
汤贞上台前说,温心这次这么帮他排练,这么辛苦,他一定会表现好。
是伴奏出了问题。
汤贞唱完《雪国》的A段、B段、副歌,按照节目的歌曲编排,本该无缝切进《洛神》的Bridge部分。温心在下面看着,她听出汤贞声音是稳的,《雪国》从头至尾抓在调子上,一点没问题。
是乐队在切进《洛神》的时候出错了,键盘先停了,最后停的是吉他。下面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伴奏突然中止了,汤贞唱到一半,也停了,一群通告艺人本来在听汤贞唱歌,这会儿全看乐队,温心听见主持人问:“怎么停了。”
乐队里一个人小声说:“出错了。”
往后的事就开始乱了。台上通告艺人们笑了笑,看着汤贞,表情暧昧。主持人催促乐队说,错了也不用停,不用停,抓紧时间重新开始。于是《雪国》的前奏又开始了。汤贞站在台上,他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继而是迷惑。温心看出来了,汤贞没听出乐队出错了,再加上周遭的眼神,他便以为是自己唱错了。
如今的汤贞太容易被误导和干扰了,一自责,一紧张,花再多时间做再好的准备,也会再次付诸东流。“汤贞老师,你没唱错!你刚才表现得很好!”温心一时情急,在台下对台上的汤贞喊道。
“扑哧”一声,有通告艺人在台上被温心的举动逗笑了。
温心眉毛一皱,也不顾乐队的伴奏都开始了,她直接喊:“你笑什么啊!”
观众席一片哗然,温心爬上台去,冲着那个留着厚刘海的艺人:“你笑什么笑,你耳朵聋啊,听不出谁错?”
那通告艺人生气了,也站起来:“我说是他错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助理,你这么跟我说话!”
节目的制作人把温心劝下去,主持人出来打圆场,乐队几个人道歉,说刚才没说清楚,是他们弹错了,不是汤贞老师唱错了,请大家不要误会。
《雪国》的伴奏重新开始的时候,汤贞好像在愣神,没听清楚,慢了一拍,急忙唱第一句。
他很快忘词了。
有歌迷在台下哭。
一开始只是那么一个小姑娘,很小声地抽泣,慢慢的,三四个人都捂着嘴,眼眶都委屈红了。来的歌迷不多,总共就那么十人不到,温心常见她们,无论是汤贞在其他场合的演出,还是在《罗马在线》的录影,她们几个每次都挤在第一排,一小群人举着一个灯牌,要么写着“汤汤,加油”,要么是“汤贞是最棒的”。
她们中间有个个子很高的姑娘,一看就是她们的主心骨。她抱着几个小姑娘,摇她们的肩膀,叫她们不要哭,不要一直低着头,汤汤就在眼前,不要不看台上。
汤贞在《洛神》跟上了词,在《夜航船》又把词忘了,他几度对话筒张了张嘴,仿佛有些东西就在他喉咙里,就在他脑子里,可是他表达不出来。他快速眨眼,眼神闪烁,温心张大了嘴,用口型唱着词,指望他能看见自己,能想起词来,可汤贞眼神飘的,好像意识飘走了,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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