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作者:云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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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涛想了想:“没什么了吧。”又想起来,“以前还玩玩快艇,周末去海边的时候,我们弟兄几个一起去。现在也不玩了,叫他他也不去。”
甘霖皱了眉,说:“平时没事的时候,总要干点什么吧。”
“没事的时候……喝点酒?”艾文涛也是一脸苦涩,绞尽脑汁想不起更多,“也不喝什么好酒,红酒他从来不碰。”
“白的?”
“也很少沾。就喜欢喝点什么,洋酒,啤酒。”
甘霖点头。
“看他一眼相中了这匹马,想必是很懂马。”甘霖说。
“是,他家有个马场,在他家后面那山上,”艾文涛说,“你知道他家吗,那片有个湖,挺有名的。”
“知道,”甘霖说,“一提湖边的人家,都知道是他老周家。”
“他爸从小给他买的马,都在那上头,”小艾总说,“看多了那血统好的,再不懂也该懂了。”
甘霖说,他要真是闲得特别无聊,找不着什么乐子:“艾总可以带他赌马呀。”
小艾总一听这,连忙拒绝。自打和甘霖逐渐熟悉起来,甘霖在他这算是原型毕露了:“别,他不碰这个。”
“不喜欢赌?”
小艾总说:“您就别给我净瞎出主意了。”
甘霖笑了。
“其实呢,”甘霖像是突然想起来,说,“送他这两匹马也不是我挑的。”
小艾总看他。甘总凑到艾文涛耳边,小声道:“是人家杜师傅挑的。”
艾文涛望了赛道上,那追赶在周子轲身后的一抹影子。
“我哪懂什么马,”甘总说,“如果都跟周先生似的这么懂,我兴许也不用愁什么生意了。”
“怪不得,”艾文涛说,“我说你回国,还带回一个瘸子驯马师来我这上班。还以为这个杜师傅是你亲戚。”
甘霖双手一拱,神态颇恭敬:“那是真财神爷。”
周子轲骑着那马在赛道上闯,刚开始还是磨合,后来速度上去了,一人一马在里面飞一样地跑。
等到马的速度开始放慢了,它还不是很适应长时间的高速竞技,周子轲牵了缰,半程离开了赛道。
有个人就在他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
周子轲停下马来,朝身后看。
正午的阳光直直照在周子轲脸上,他眯了眼睛,马在地上挪动步子,转过身来,周子轲问:“你跟了我几圈。”
那个人有些拘谨,头盔半遮住他的眼睛。
“我……想看看这匹马上赛道的状态,”他说,声音略略嘶哑,“打扰到先生你了,实在抱歉。”
白马蹄子动了动,周子轲摸它的后脖,把它安抚下来。“你水平不错。”周子轲瞧着那人,说。
艾文涛和甘霖远远过来了。艾文涛道:“杜师傅何止是水平不错,以前是专业骑手!”
周子轲看了艾文涛,又抬眼打量杜师傅头盔下的脸:“你在哪儿比赛?”
杜师傅舔舔嘴唇,好像给问得更不好意思了。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艾文涛瞧着这个杜师傅,畏畏缩缩,话不太多,水平确实是高,什么马到他手里都特别听话,就是瘸腿,人也长得丑了点。据甘霖说,杜师傅早年在澳洲参赛,比赛时候马不知怎么的受惊了,杜师傅从马上摔下来,还被后面骑手的马给踩踏了:“头着地,又骨折,出了医院就成这样了。”
小艾总听着就觉得疼,一顿啧啧啧。
好好的骑手生涯就这么彻底断送了。甘霖说,杜师傅后来出了院,因为舍弃不下心爱的马匹,去赛马会打工,甘霖就是那时候碰见他的:“给我出了几次主意,次次都是头筹。”
后来俩人一合计,杜师傅就把工作辞了,开始潜心研究赌马。甘霖给他买了匹马作代步工具,这杜师傅也神奇,别看走道一瘸一拐,一旦骑上了马,马的腿就和他自己的腿一样,上山下坡,健步如飞。
真是个身残志坚的人,了不起。小艾总琢磨着,给杜师傅在自家马场安排个高级点的工作,又可惜:就是丑了点。
这个人丑,小艾总就不愿意看他。但即便如此,说话的时候小艾总难免还是要有礼貌一点。他就发现,杜师傅那鼻子真是特别塌,嘴长得也不大对称,估计是当年整形医生的技术不好,左边比右边长出去一截,有时候人明明没笑,看着也像歪嘴在笑,十足邪姓。
幸好周子轲没艾文涛这些挑挑捡捡的臭毛病。周子轲骑着马,和杜师傅还来回交流了几句,都是关于马的事情。
小艾总稀罕道:“俩人还挺有共同语言。”
甘霖直笑。
一列列客人的马队过去,往马场餐厅走,是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艾文涛!”
一个甜甜的女声。
艾文涛听见了,马上抬头,只见一排香气氤氲的身影,正从他们四个男人面前经过。
带队教练朝艾总和甘总问好,他身后是一队年轻的女学员。打头一个就是刚刚唤了艾文涛名字的那个女孩。
艾文涛跟甘霖小声介绍,这是丹霞实业向总的掌上明珠,向虹。
甘霖点头。
向虹骑在马上,一撅一撅从艾文涛眼前过去。她朝艾文涛身后那匹白马的男主人投去了一瞥,又收回来,看艾文涛。“我可给你捧场了!”向虹对艾文涛皱鼻子。
艾文涛拱手抱拳,这是道谢。
“我骑得怎么样?”向虹问他。
艾文涛双手举高了,为向虹女士鼓掌。
年轻女客人们挨个儿过去,甘霖甘老板笑得十分绅士,同她们一一问好,小艾总更是心花怒放,搓着手。他开这个马场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个对美的欣赏。
一位年轻女孩落在队尾,慢慢悠悠,在他们身边骑过去。
她生了张欧美人与亚洲人混血的面孔,眉眼甚是漂亮,乍一出现在人堆里,旁人十有八九一眼瞧见的都是她,来骑马也化着妆,栗色的头发梳到脑后,扎成一个挺翘的高马尾,她把头盔摘下来了。艾文涛看她,她也瞧了艾文涛一眼,又看艾文涛身后,眼神很是倨傲。
甘霖瞧着小艾总这吃瘪的表情,问他,这最后一位是谁。
小艾总叹道,还能有谁啊,拽成这样:“我哥们儿一绯闻女友。”
甘霖想了想,往后看周子轲,发现周子轲压根没注意这边动静,还骑着马跟杜师傅说话呢。
甘霖问小艾总:“她就是翁兰?还是那位姓侯的小姐?”
小艾总骇道,你还挺八卦的甘总!
甘霖说,看报纸的时候隐约看见过,前几年在国内闹得挺大的?
“是绯闻女友,还是真女朋友?”
“真女朋友应该是不至于……”小艾总估计着,“俩人有没有具体关系我不知道。就我兄弟这几年日子过得,每天晚上在哪睡觉他自己应该都不记得……”
“听艾总的口气,他至今还是单身啊。”甘霖意外道。
小艾总一听这,脸又瘪了。
“其实这个人太闲了吧,谈个恋爱也挺合适——”
“走走走甘总,咱吃饭去。”
周子轲把马骑进了马房,据杜师傅说,这间占地面积最大的马房就是甘总特意为周先生这两匹马建造的,里面是马厩,外面可以做一些适量的室内训练。周子轲骑着马绕室内慢步了几圈,自己也下了马来。
三三两两的饲养员、驯马师聚在了门外。杜师傅一瘸一拐,上前来,要给这匹白马卸马鞍。
周子轲从马匹另一侧动手,把马鞍拿下来。
杜师傅忙说:“这个交给我们吧。”
周子轲没说话,把马鞍递给他们。
几个驯马师给马卸护腿的时候,周子轲又开始上手解马的笼头了。
他动作熟练,手法也颇专业,杜师傅在旁边看着,只能给他帮把手。
有人过来,在门外说:“周先生,艾总打电话来,说和甘总在餐厅订了位子,等你去吃饭。”
周子轲站在草料箱边,低头看饲养员们调配饲料。他和杜师傅马靴上沾的都是些干草。周子轲问杜师傅这里平时喂马吃什么。杜师傅说,干草,燕麦,甜菜:“现在是夏天,加点盐。”
周子轲看饲养员箱子里鱼肝油的标签,这时身后有个小力量,半顶半蹭的,弄他的衬衫。
周子轲回头,白色的马儿脖子垂着,长长地伸到周子轲背后,正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他。
几个驯马师在一旁笑。周子轲半睁了眼睛看马,问它:“你干什么。”
那马两只耳朵在空气中竖着,动了动,又甩动它的脑袋,在周子轲跟前轻摇。
周子轲右手摸它的头,它躲开,又用鼻子蹭回周子轲的手心。
“它在和你撒娇。”杜师傅笑着说。
周子轲没说话,马又伸脖子过来蹭他,周子轲上半身向后仰了,和那马近近对视了几秒。
“你还没完了。”周子轲轻声道。
马儿耳朵动了动,又甩头。
一位驯马师正刷马背,周子轲踩着干草走过去,问他把刷子要到了手里。
门外有人插话:“周、周先生,那个艾总和甘总还等着——”
“让他们先吃。”周子轲的声音从马房里冒出来。
“好、好。”那人只好走了。
驯马师们安安静静,在四周倒水倒食料喂马,或是捏它的皮肤,测量体温,做一些健康检查。杜师傅帮周子轲给马背上洒水,问他,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周子轲还在刷马背,他衬衫袖口挽了起来。
“它以前没有主人,你是它第一个主人。”杜师傅说。
周子轲把马尾巴也刷过了。有人过来接过了毛刷。周子轲跟杜师傅一同出去的时候,又有力量在后面拽他的衬衫。
周子轲皱了眉头,呵斥他:“别咬。”
那马脑袋特别大,牙齿咬住衬衫,力量一点点。
“你听话。”周子轲说。
艾文涛吃过了饭,听杜师傅说起马房里发生的事。他纳了闷了:“那马……白色那匹?它不是枪响都爱答不理的吗。”
甘总在一旁喝一杯白兰地,总经理办公室,每个人都很放松,他笑道:“这叫什么,叫缘分。”
艾文涛把烟灰弹掉,点头,问杜师傅:“他现在还在马房呢?”
杜师傅坐在墙边沙发吃工作人员送来的盒饭,说,他出来的时候,周先生还没走:“不过他问我附近什么地方能抽烟。”
艾文涛沿着马场外的砖石小路,往浅溪林地的方向没走多远,就瞧见周子轲的背影了。
手机震动,涌进来一条短信。
“小涛,你光说想辙,关键他有什么想玩的啊。今晚夜店去吗。”
艾文涛让正午头的太阳弄得睁不开眼:“我问问。”
“这周末潜水去不去,你问他。”
“上哪潜去?”
“随便,你问他。”
艾文涛的马场外修建了一圈木质的围栏,主要将马匹的活动范围和场外的山野丛林间隔开。周子轲一个人坐在围栏上抽烟。他像是有心事,不让人陪,不让马陪,大好的风景搁在眼前不看,只低着头自顾自地在这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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