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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作者:云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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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娱乐圈 都市情缘 年下

  周子苑心道,苗婶不会连曹医生的气都要生吧。
  苗婶瞧着窗外浮起的夜色,嘴里念念叨叨的。
  “子轲从小就爱到外面那个湖边去玩,要么就待在自己这屋里,要么就去蕙兰房里,有时候也去厨房找我和吉叔……”
  周子苑坐在她身旁。
  她陪苗婶一起收拾子轲的房间。苗婶摸到了什么,嘴里就念叨什么。说子轲以前跟外公学写字,字写得有模有样。说子轲以前把爷爷的军功章送给个喂马的,因为他觉得那马夫把马喂得好,有功:“什么人世间的好东西,他都不拿着当回事。”
  “当年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叫老爷子打得站都站不稳,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吉叔、我、蕙兰拼命拦着。叫子轲跟爷爷的军功章低头认个错,子轲就是不认,一声不吭地挨打。”
  “那个时候就该想明白了……”苗婶突然说,“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啊,要让他知道妈妈联合了全家人一块儿骗他,骗了三四个月,他肯定不会再理我们了。”
  窗帘下面,靠墙位置,放了只一米来高的木柜子,那是一架老式唱机。“这是光绪年间的老洋货了,蕙兰十八岁生日那年,你外公送给她的。里面有金色的小鸟,唱片一转,小鸟就会飞的,”苗婶说,“蕙兰特别喜欢,结婚的时候还专门请人搬过来,结果你爸爸那个大老粗不注意,给碰坏了。找了好些工匠师傅来修,都修不好。”
  “后来还是子轲知道了这事,他看蕙兰总想找人来修这个唱机,他就想修,可他才多大啊,人家师傅都修不好,他怎么能修好。拆了几次,越拆越坏。蕙兰说这个东西太老旧了,肯定是修不好了。子轲又不愿意,非说等他长大了肯定能给她修好,”苗婶望着窗外,回忆到这里,她一顿,“现在都长大了多少年了,家都不回了……”
  周子苑看弟弟的书架,她平日很少进子轲的房间来。有苗婶或吉叔在这房里的时候还好,若是只有子苑自己,她不太敢这么明晃晃地进来。
  究其原因,周子苑发觉自己还是有点怕这个弟弟。她怕的不是如今这个会在康复中心熬两天两夜的周子轲,是八年前那个,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形同陌路,甚至充满了敌意的亲生弟弟。
  周子苑起初不明白这种敌意从何而来,后来她知道了,因为当时重病在身的妈妈问了弟弟一个问题。妈妈害怕病魔,她想离开了。可弟弟不同意。妈妈对弟弟说,妈妈希望以后有姐姐能照顾你。
  周子苑记得,那段时间子轲在家里闷不吭声,他不理会妈妈,连带着对她这个陌生姐姐也排斥、抗拒。就好像周子苑是个“死神”,突然降临来这个家里。爸爸当时说,你弟弟从小被你妈惯坏了,不用理他。妈妈则在家以泪洗面。吉叔说,子轲就是蕙兰心头的一块肉。
  爸爸对子苑宠爱有加,父女两个分隔多年,爸爸有很多感情想对她弥补。可对于子轲,爸爸就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妈妈想要提前走的事情全家人都表示了理解,只有子轲不肯接受,爸爸和他动了手,他还是不同意。
  妈妈躺在病床上,求吉叔把子轲带过来。妈妈告诉子轲,她错了,她已经想通了,子轲说的对,妈妈决定坚持下去,和子轲一起,打败这个疾病。那天妈妈连床都没下来,她哀求子轲多陪她一会儿。妈妈说,看见你,妈妈就不觉得疼了。
  周子苑端着晚餐走进妈妈的卧室,她听到弟弟认真对妈妈说:“说好了,你治病,我以后天天来陪你。”
  当时的很多事情,家里人都是直到后来才发现了端倪。蕙兰去世以后子轲就离开家了。吉叔整理他房间的时候,在桌头发现了一本日历。日历上满是子轲潦草的笔迹,一天天划着日子,计算日期。吉叔前后翻了几页,赶紧拿出来给家里人看。吉叔说,大夫确实曾经说过,如果蕙兰配合治疗,可以延长大半年的寿数:“子轲不应该知道这个啊!”
  谁也不知道周子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谁也不知道十五岁那一年的子轲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在日历上倒计时,计算妈妈剩余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做一些谁都不知道的打算。苗婶后来想起来,也说,子轲不是不接受现实,对于蕙兰的病,他还是有准备的。
  蕙兰走之前那一周,家里人心惶惶。只有子轲还不知情,他按部就班,上学前,放学后,惯例去蕙兰床前陪她,他好像真的相信只要有他在,妈妈就不会觉得疼痛,妈妈就可以和他一起,同“病魔”斗争。他晚上也不睡觉,在自己房间里鼓捣,不知鼓捣什么神秘的东西。苗婶那时候问过他,蕙兰也问他,他不说。十五岁的男孩子心里想什么,他们这些大人真是猜不出来。同样是十五岁的男孩儿,艾家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子轲在想什么。
  日历上的日子一天天划去了,最终停在某一天。周子苑记得,妈妈那天第一次出现了生理上的失控。
  妈妈说,也许以后子轲会原谅她的。子轲是个勇敢的,可以战胜一切困难的孩子,可他的妈妈只是个自私、懦弱、害怕病魔的普通女人。“我多想为了子轲,真的恢复起来。你说子轲会明白吗,有些事情,我们人再怎么执着,都还是不能改变。”
  子轲那天很晚才回到家。听接他的司机说,子轲放学以后全城去转,想要买到什么零件。子轲走进家里,背着他的书包,看到佣人在哭,走廊上站满了亲人,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周子苑在妈妈床前抽泣。子轲穿着校服,看他们。周世友看见周子轲,他语气冰冷,僵硬,死气沉沉,说,过来,和你妈妈道个别。
  周子轲在淋浴下面睁了睁眼睛。
  浴室门推开,周子轲擦了头发,披着浴衣出去。他换下来的衣裤穿了两天,被空姐拿去干洗,连他手里的毛巾也拿走了。
  舷窗外的天是黑色的,飞机在云层上方平稳飞行,周子轲坐进座椅里,透过窗玻璃,他看见自己一头湿透了的头发,还有下巴上冒出来的点点胡茬。
  有一次他发烧,也是在一个这样的窗玻璃前,汤贞给他一点点把胡茬刮掉了。
  “子轲,你到床上去休息会儿。”
  是朱塞的声音。周子轲回头看见他。
  空姐端过水来。
  “是不是快到了。”周子轲问。
  “就算落地了,今晚咱们也得先睡觉!”朱塞用笔敲着桌面,不容拒绝道。
  周子轲没作什么争辩,他问:“最快多久能回去。”
  朱塞看着他。
  “你先告诉我,子轲,”朱塞面前铺的全是些文件,“你这次具体是……想用到哪一块资金,想用多少——”
  “我有多少?”周子轲问了一句。
  朱塞愣了愣,他笑了,好像一时半会儿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
  电影明星梁丘云与经纪公司亚星娱乐之间的纷争在坊间热热闹闹了两天,全国大大小小的娱乐版头条都快被这两个名字占尽了,同样吸睛的还有昔日的国民偶像汤贞——过去十年里,他一度代表亚星娱乐撑起过国内偶像市场的一片天,如今亚星娱乐受着万夫所指,被社会舆论的道德和正义钉到了耻辱柱上,是要送到绞刑架上去受刑的,汤贞就成了那个活祭品,如同被人扒光了一样,连着他如今的精神疾病一起,被作为活证物,呈到了刑场的祭坛上。
  不知道是谁在幕后CAO作着这些细节,太多关于汤贞的个人隐私在短时间内被曝晒到网络上,从过去数年的工作行程,到他近年来在各地医院看病的病历、档案,到最后连遗嘱这种东西都出现了。全国大大小小医院相继发出声明,对患者档案的泄露深表遗憾,称已经在系统内部进行严肃的整治,对相关员工警告或开除。与汤贞合作多年的律所更是发出律师函,称此次泄露事关律所声誉,他们将追责到底。
  汤贞本人待在疗养院的高墙里,无处发声。而作为他的监护人,他的代理公司,亚星娱乐已是自身难保,甚至无暇发出一篇公开的谴责。打着模糊马赛克的汤贞病史仍旧被明晃晃挂在大大小小的新闻版块上,还有通篇清晰的文字总结:某年某月某日,为了参加亚星娱乐安排的某项活动,汤贞在身患某种疾病的情况下停用了药物,导致疗程中断,病情加重;某年某月某日,因为亚星娱乐安排的巡演场次与数台卫视大型晚会撞车,根据汤贞当年的行程,这位当红巨星连续一个月内每日睡眠时间只有一到两小时,在倒数第二场巡演中途,更是直接接受了封闭注射,以应付演唱会上高强度的舞台演出。
  “换我我也自杀,”网友们纷纷表示,“这是把人当骡子在用啊。”
  一段汤贞在某次演唱会上的舞台实录在网络上突然开始流传。他在一块小型舞台上正跳着舞,忽然一不小心滑倒了。那舞台位于观众席中央,周围尽是歌迷观众狂热伸出的双手。汤贞坐在地上,歌迷发出惊呼,镜头清晰地拍到汤贞皱了眉头的笑脸,他扶着地板站了一次,没站起来,有歌迷在他身边尖叫,他站第二次,又没能站起来。现场乐队还在奏乐,汤贞在地板上躺下了,他曲着腿,手握话筒对小舞台上空悬挂的直播镜头演唱起来。体育场大屏幕里近距离映出汤贞躺在地板上望着镜头的双眼,和他微微仰起的面孔。全场歌迷瞬时间陷入了疯狂,她们氵朝水般涌过来,朝圣一般在舞台边缘伸出手,想要触摸到汤贞,哪怕只是衣角的一点边缘,只是一根头发丝也好。一曲四分钟唱毕,汤贞手扶着地面,他站起来了。一束光从头顶打在他身上,照得他额上唇间脖子里的汗水,好像从露天的夜空中流淌下来的星子,落满他的全身。歌迷激动得捂着嘴哭泣,她们大声呼唤他的名字,汤贞笑得心满意足,他抬起眼看所有的歌迷,歪头把耳返塞回去。
  接着他身上的光便暗了,那束光照到了主舞台上,那里开始了 Mattias 另一位成员梁丘云和后辈们的演出。小型舞台慢慢降落,汤贞在现场消失了。
  放出这段舞台实录的微博帐号“汤汤的圆圆”称:“这就是汤贞打封闭那场演唱会的现场。不久之后,汤贞就回到了舞台上。他享受演出,他不卖惨,他很坚强。对他来说,歌迷就是最强效的止痛药,音乐就是最有力的麻醉剂、封闭针。”
  这段视频出现的时机不可谓不突兀。新闻媒体还在把汤贞当作一个符号,一个案例,一张疯了哑了不会说话的纸片人,放在社会新闻的语境里八卦和分析。这时候很多人又反应过来,汤贞是会说话的,他不光会说话,他还会唱歌,因为他不只是梁丘云口中被逼疯了自杀了数次的“亚星受害者”,他还曾经是那个风头无两,圈内人谁提起他都要赞叹三声的亚洲巨星。
  有乐评人和粉丝发生了争吵。因为那位乐评人转发了这条视频,称从这段七年前的视频看当年的顶尖偶像是什么样的业务水平:“一流的演唱实力,超一流的临场应变能力,超超一流的敬业精神!”接着他话锋一转,对现如今国内偶像市场音乐市场痛心疾首:“别说躺着唱,站着都没几个接上气的!”粉丝们纷纷表示,宁愿自己的小偶像在舞台上轻轻松松过幸福日子,也不要他们进精神病院去。
  更有时下最当红偶像的粉丝后援会会长公开声称:“谁成天这么卖命当偶像,low不low啊!玩票而已。现在的音乐人真高贵,还认真点评上了,我哥是你点评得起的吗?哥哥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奉陪你们这些音乐圈屌丝。”
  什么叫“哥哥自己的生活”,看这一大清早的新闻头条便知道了。
  嘉兰太子爷周子轲在香港某机场被狗仔蹲拍到了真人,他在数位空姐陪同下下了飞机,一落地便乘上当地商会派来迎接的车队扬长而去。
  梁丘云坐在车里,看手里这份过期报纸,报纸头条还登着梁丘云的名字,第二版是另一条同样叫人过目难忘的新闻。
  《两天两夜三进三出,周子轲留宿汤贞疗养院所为何事。院方:患方隐私,不便透露》
  *
  柯薇余光瞥到了梁丘云正看的报纸标题,她紧靠在梁丘云身边坐着。坐他们俩对面的是吕天正和一个女秘书。助理小孟在前头开车,副驾上坐的宣传人员对吕天正讲:“吕老师,我没骗你,亚星那天晚上在船上的人都知道,护航船队就是周子轲的人,找了一晚上就是为了找汤贞!”
  吕天正闲闲问:“这就是第一次?”
  宣传人员道:“接着就是汤贞跳海,在海滩上,真跳了!是周子轲亲自下去救的他,从海里抱着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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