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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作者:云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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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娱乐圈 都市情缘 年下

  “你叫什么名字,跟哪位老师到这儿来的?”
  周子轲听不懂这个问题。
  那人的手从绣着根根丝丝鸟羽的袖口里伸出来,绕到周子轲背后,把那件羽绒大衣在周子轲身上裹得更紧。这种温柔十分自然。他眼睛看着周子轲:“你是昨天看完排练没回家吗?天这么冷,怎么能在外面长椅上睡觉?”
  周子轲瞧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蛋,浅色的嘴唇开开合合,用着这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和他说话。周子轲想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也许是因为周子轲不吭声。那个人把手伸过来,他的手心很软,又凉,往周子轲的额头上一贴。
  周子轲反射姓地躲开。
  那个人的手一顿,一点也不犹豫,又摸过来。莫名其妙。他理所当然得就仿佛周子轲该听他的话。可周子轲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的手心像块玉,软软地贴到了周子轲滚烫的额头上。周子轲昏昏沉沉,在他手里禁不住眼皮一落下。
  舒服。
  可这只手很快又抽走了。
  手的主人站起来,踩着鞋离开了周子轲。周子轲的头靠到沙发靠背上,盯着那人的背影。再回来的时候那个人手里拿了支温度计,他坐在了周子轲跟前,离得更近,近得周子轲能闻到他身上的淡香气。他说:“这以前是祁禄用的,我消过毒了,你把嘴张开。”
  周子轲不肯张。他有洁癖。温度计到他嘴边,他表示拒绝。
  “这里暂时没有别的体温计。”
  周子轲面色虚白,不为所动。
  “你不量体温,云哥就没法帮你请假,你们带队老师要给你扣分了!”
  周子轲听不懂他口中这些什么“云哥”什么“带队老师”……不过周子轲抬起眼来,盯着对方煞有介事又认真警告他的表情。
  对方低下了头,在袖子里把口含体温计合上。
  “你吃早饭了吗,饿吗?”
  周子轲还是不吭声。
  “你还没做偶像呢,偶像包袱倒是不小,”他声音里有责备,抬眼一看周子轲,碰巧与周子轲盯着他的视线对上了,他一双眼睛在周子轲脸上停顿了,语气不自觉放轻,“这件大衣是我的,你先穿着在这里睡一会儿,”他手里拿出个小药瓶,掀开小梅花棉被,把药瓶塞进周子轲黑色夹克的衣兜里。“我去问问嘉兰的人有没有别的体温计,”他一双眼睛抬起来,又近近望着周子轲,他的睫毛那么长,遮下一片阴影,沉在他瞳孔的湖底,“小顾他们不在,这里暂时没人能照顾你,自己把药吃了,回家也记得吃药。等会儿量完了体温,云哥会送你回家。”
  周子轲从羽绒大衣和棉被的包裹中伸直了脖子,他转过头,看着那个人推开门,和那些绣线织就的鸟羽一同消失了。
  “汤贞老师,听说您刚才要找体温计啊?”
  “我找着了师傅!谢谢您!”
  “没事,没事,这个您也拿着吧,留着备用!备用!”
  汤贞谢过了那位值班师傅,他拔开两个体温计,正想检查一下能不能用。
  化妆间的门推开,那个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汤贞愣愣看着沙发上那一条皱皱巴巴的小梅花棉被和一件羽绒大衣,除此之外没留下任何痕迹。
  周子轲脱掉外套,把鞋一蹬,趴到自己床上就睡着了。他发烧了,不用量体温他也知道。他打算睡一觉,如果醒来烧还没退,他就再睡一觉。他睡得昏天黑地,睡到下午时候,吉叔雇的钟点工来了,在客厅里做家务,不小心发出一点动静,把周子轲吵醒了。
  他醒过来,垂着头在床上清醒了好一会儿。他恍恍惚惚的,老觉得有人在他床头说话,还有人摸他的额头,用一双挺好看的眼睛盯着他瞧。
  周子轲下了床,走出卧室。
  正巧钟点工准备洗衣服。她在起居室一掏周子轲外衣夹克的口袋,掏出一瓶黄色的扑热息痛来。看见周子轲出来了,她说:“先生啊,你这个退烧药我给你放在这里啦。”
 
第88章 小周 2
  周子轲翻开打火机,没擦出火来。旁边有人划了火柴,手一挡,递过来。
  “兄弟,下来呗,再来一局啊!”艾文涛在烟雾缭绕的台球桌边喊他。
  周子轲把烟叼在嘴里:“你自己玩。”他让人把他的球杆拿走给艾文涛了。
  “真不打啊?你没劲啊!”艾文涛哀叫道。
  这家台球厅入夜了,没有别的客人,全是高三的男女学生。按说是都读高三了,谁还能不紧紧张张地学习备考。可这群学生,他们自有他们的舒适、自在、放松,周围环境再如何变化,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活节奏。
  倒是有几个瘦小男生,围坐在台球厅一角正奋笔疾书。二十几份习题册摞在桌子中央,他们一本本地抄写。
  场下新一轮球局又开始了,一群人嘿嘿哈哈地呼喝,开玩笑。几个脱了校服外套的女学生也拿球杆上了场,激得男同胞们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
  “我们小涛哥最近球技可是越来越骚了。”
  角落几个小男生里有人抬起头,弱弱问:“那、那个……周……”
  是玩兴正浓的艾文涛先听见了,他打完一杆,回头:“什么?”
  几个小男生又赶紧在桌上翻了一遍,说:“周哥的习题册又不见了!”
  “不是吧?”艾文涛怪叫道,“又叫你们弄丢啦?”
  小男生十分冤枉:“没有啊,是学委点清楚了帮我们装进书包的,我们根本碰都没碰啊!”
  “哪位学妹又激情偷窃了?”艾文涛身边一哥们儿擦着球杆边问。
  “也许是学委干的?”
  “你这个猜测很大胆哦。”
  “别是徐雯珺对你们周哥余情未了,扣了作业不给发。”
  “哎哟,那她可是正中我们的下怀。”
  “又叫人拿走啦?”艾文涛反应慢一拍,这才义愤填膺道,“怎么能这个样,成心不让我兄弟好好写作业啊!!”
  从来不怎么写作业的周子轲同学在场外台阶上头抽烟,两只鞋底踩在下面栏杆上,他听见他们在开他的玩笑。旁边人手里攥着一盒火柴,小声问他这两天做什么去了:“周哥,你两天没来学校,徐雯珺一天往咱们班跑好几十趟,就等着逮你了。”
  有女生在下面嫌弃了:“艾文涛,你还打不打啊?”
  周子轲一直没吭声,这会儿他眉头挑起来,问他身边的人:“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吉叔?”
  对方愣了愣,“啊”了一声:“什、什么?”
  台球厅老板给大家送宵夜来了。艾文涛趴在下面栏杆上,隔着一段距离抬头问周子轲:“哥们儿,一会儿干嘛去,咱唱歌去吧!”
  周子轲坐在上头,握着手里啤酒往身边台阶上一磕,瓶盖“啪”得掉下来,泡沫从瓶口往外溢。“你们唱去吧。”
  “别介啊,”艾文涛生怕周子轲无聊,他提议,“要不咱踢球去?南边新开一室内足球场。”
  “篮球,篮球打不打。”
  “板球?我刚学会,我学会了哎!”艾文涛对周子轲道。
  “艾文涛,你能不能别老粘着人家,”后面有女生叫道,“没看人子轲不爱搭理你,你怎么这么娘炮啊?”
  就听周围扑哧笑声一片,连周子轲坐在上头都笑。艾文涛没脾气了,翻了个白眼,回头道:“我跟我自家哥们儿说话,几位咱不是那么熟的就先别打岔好嘛。”
  “涛哥,接着来打球啊,秀一下你的阳刚之气!”
  周子轲喝了几轮啤酒,自己神游天外。有小男生过来问他,说周哥,你的习题册没了,明天徐雯珺查作业怎么办。周子轲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从旁边拿了瓶啤酒递给他。那小男生愣巴巴地两只手接住了。
  艾文涛见小男生抱着一瓶啤酒过来找他。
  “喝多了吧他,”艾文涛远远看了周子轲一眼,对小男孩说,“给你你就拿着吧。”
  朱塞打电话来,问周子轲在哪,和小艾在一起吗:“子轲,昨天你什么时候从剧院走的?”
  周子轲明显是喝醉了:“不知道。”
  朱塞无奈问:“几位长辈教给你的东西现在还记得吗。子轲,明天上午九点就是你妈妈纪念展的开幕式了——”
  “你们找别人吧。”周子轲扣了手机扔一边。
  夜里十一点多,他们这群人陆陆续续散伙了。不少学生的家长打电话来催。
  “妈,你就别烦了,我跟我同学在一块儿玩,能有什么事啊?”
  “不用您来接我了爸,我没早恋!”
  “好了好了娘亲嘞,我现在立马回去。”
  周子轲出了地下停车场电梯,掏出车钥匙按亮了自己的车。他还未满十八周岁,喝酒上路被查是妥妥的要出事。艾文涛从后面拽他胳膊,说哥们儿,我家司机来了,走走,咱一块儿回家去。
  你走你的。周子轲说。
  艾文涛好言好语劝他:“你可不能上路!要不我给你叫个代驾,你先上车喝口水歇会儿,我现在给代驾打个电话。”
  行,行。好吧。周子轲点头,仿佛很听话。
  他打开车门,上了车。艾文涛站在路边正打电话,就见周子轲前后车灯一亮,忽然那个引擎声就轰隆轰隆响起来了。四轮打着弯从车位里猛地划出来,周子轲根本不听艾文涛在车外喊他,自己迷迷糊糊开着车踩了油门就飞一样跑了。
  *
  周子轲做了一个梦。
  梦里妈妈牵着他的手,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地板是蓝黄相间的手工瓷砖,匠人描绘出繁复华丽的图案,星星点点,像图画书里法老的宫殿。有人在笑,朝他们招手,与牵着他手的那个人拥抱。周子轲努力抬起头,看到天花板垂下一盏盏巨大的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子轲,你听姐姐在弹什么歌?”
  “我不听。”
  “子轲,乖,子轲唱歌最好听了,给阿姨们唱个圣诞快乐歌好不好。”
  牵着他手的人把他抱起来,周子轲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大了,变宽了,好像五彩斑斓的万花筒,旋转变幻着朝他挤将过来。不再只是简单的瓷砖、女人裙摆、精心修剪的宠物狗,周子轲望着眼前一个个凑过来的陌生笑脸和涂着豆蔻的手指,他转身将头埋进妈妈带着香草和柑橘气息的脖颈里。
  “子轲,”是妈妈的声音,“子轲,醒一醒。”
  周子轲抬起头,熟悉的香味闻不到了。寒冷的空气正呼啸着灌入这间卧室。他从那个幼小的躯体里钻了出来。很多年后,他有了一副高大的体格,比他的父亲还要更高些。
  子轲,子轲。
  妈妈低低地,在病床上呼唤他。
  妈妈错了。
  你什么地方错了。
  子轲,到妈妈这里来。
  周子轲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和周世友把什么都商量好了,商量完了。还叫我干什么。”
  “子轲,宝贝啊。”
  “我先走了。”
  “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子轲。”
  周子轲发现自己嘴里说着要走,脚底却死死钉在地面上。在母亲和父亲做出攸关生死的重大决定时,他在为自己的彻底被忽略而感到愤怒。这种愤怒过于无力了,在父母面前,周子轲越发感觉自己是不值一提的。他始终望着她,希望她软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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