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晚却不敢睡,他就那样战战兢兢地趴在枕头边,隔几分钟摸一下苏言的胸口,傻傻地盯着苏言的脸孔。
就这样一分一秒地熬着熬着,熬了也不知道几个小时。那期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事,可是仔细一回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直到天光乍破时分,才精神恍惚地觉得眼睛疼得睁不开了。
他看苏言睡得熟,悄声给设了一个小时后的震动闹铃,然后把手机攥在手里。
想着就闭上眼睛眯一小会儿,等天一亮,他就陪苏言去医院。
……
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彻底透亮了。
有那么几秒钟,夏庭晚的脑子一时之间一片空白,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
紧接着他猛得直起身,转过头时,却赫然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身旁早已没有了苏言的踪影。
“苏言……?”
他试探着提高声音呼唤了一声,偌大的主卧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他。
他猛地掀开被子,终于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的时间,早已过了他设定的闹钟时间。
他颤抖着解开锁,界面停留在闹钟界面。
那上面并没有设定好的闹铃已经响过后的显示。
他很确定,他是设好了闹钟才闭上眼睛的。
夏庭晚的心,像是从高空中一直往下掉。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让自己都感到恐惧的认知——
是苏言。
苏言把他设好的闹钟删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一片,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间。
清晨的苏宅那么安静。
“苏言——”
只有他绝望的喊声,刺破了这片安宁。
……
三楼从来都很清净,容姨他们除非固定时间打扫或者需要帮忙做事的时候,几乎不会上来。
没有人听见他的喊声,也没人回应他。
夏庭晚跌跌撞撞跑到苏言的书房,书房的指纹锁照例也还是存着他的。
一开门,里面考究的陈设一尘不染,就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打扰过的样子。
夏庭晚扶着门框,双腿都酸软得像是站不直一样。
苏言不在这里。
……
苏言曾经和夏庭晚说过,和他结婚前,书房是香山豪宅中最喜欢待的地方。
那里好像是他的一个小天地,觉得很自在。
书房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海中鲸鱼的油画,风格有点后现代,是苏言大学时一位已经在纽约混出名堂的青年画师朋友画的。
家具是一整套的Baker。
苏言和他说,Baker是奥斯卡颁奖典礼VIP休息室指定品牌。
他请了欧洲设计师和品牌沟通订制了一整套,每一件都是精心设计、手工打磨。
成熟的男人似乎也有自己心里的小雀跃。
苏言很少以任何形式炫耀过自己的财产,但是说起书房的装潢时,却忍不住认真地讲解,连木头的纹理都要仔细提到。
夏庭晚那时候听着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苏言就住口不说了。
他后来也对苏言的书房提不起什么兴趣,那里似乎太过于优雅老派,每一处细节都细致得让他放松不下来。
但是他也挺烦人的。
兴致来了时,会在苏言工作时赤裸裸地窜进去,大喇喇地敞开双腿坐在奢侈的红木办公桌上,把那些看不懂的文件和资料都压在光着的屁股底下,不让苏言继续。
他肆意地飞进他自己也不熟知的天地,破坏着某一种更高阶层的考究和秩序。
做一个可恶却美丽的小混蛋时,他感到奇异的快乐。
因为知道自己永远会被原谅,会被苏言搂在怀里,温柔地抓捕。
……
人的思绪有时候竟是那么的无法自控,电光火石之间,那些记忆里的画面像是镀着一层柔软的暖光,在脑中转了几个来回,让人想永远待在那里,不要回到现实。
夏庭晚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
他努力想要自己保持冷静,可是掉头往楼下走的时候,心却还是越来越往下沉。
走到一楼时,才看到容姨正在大厅站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脸色太苍白了,容姨的神情显得很忧虑。
夏庭晚张了张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意义不明的咕哝,调整了一下才声音沙哑地说道:“容姨……苏言呢?他去哪了?”
“小夏,你先喝口水。”
一贯沉稳平和的容姨有些惊慌,倒了杯温水递给夏庭晚。
她看着夏庭晚握着杯子,却一口也不肯喝,脸上不由露出了无比为难的神情。
她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先生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没问题的话,他会回来的,请你等他。”
“他去哪了?”
夏庭晚摇了摇头,再次问了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他的神情,执拗到近乎有点可怕。
容姨低下头,她对着夏庭晚歉意地鞠了个躬,然后沉默着闭紧了嘴巴。
夏庭晚心里一片寒冷。
他嘴角无意义地挑了一下,绕开了容姨继续往外走。
一路上,他拽住每一个香山大宅中的佣人,一遍遍地问。
“苏言去哪了?”
苏言去哪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相似的,他们的答案完全一样,脸上有些惊慌、又有些无奈,最后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歉意。
夏庭晚每问一次,眼里的绝望就又溢满一分。
他的胸口里有种几乎无法克制的愤怒和狂躁,想要大声咆哮,可是却又无法释放。
他踉跄着推开大门,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睡袍就走到院子里。
刚刚落雪后的清晨寒风那么凛冽,可他却好像毫无知觉一般。
他拉住正在车道上扫雪的佣人,嗓音已经沙哑到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苏言去哪了?”
男佣人吓了一跳,使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还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苏言早就告诉了所有人该怎么回答他。
“扑通”一声。
夏庭晚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跪在了雪中。
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睡衣窜进他的膝盖里,他冻得嘴唇泛白。
容姨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得不行,冲上来想把手里的大衣披在他身上拉他起来,却被夏庭晚狠狠地一把推开了。
“滚!”
嗓音在风中绝望地撕裂开来。
他颤抖着身体想要攥住些什么,手无意识地在地上抓挠着。
可是寒冷的雪却怎么抓也抓不住,都在他手中融化成冰冷的雪水。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浑身发抖,像是一只绝望的困兽,眼睛里泛起了赤红色,喊道:“你们知道苏言生病,知道他去哪里了。你们每个人都知道,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吧?”
“可是你们谁也不告诉我。你们谁也不告诉我!”
他抬起头,抓住容姨的手,无助哀求道:“求你了,告诉我吧——我是他的爱人啊,容姨。他不能这样瞒着我,真的不能这样啊。”
第三十五章
夏庭晚一天给苏言打了几十个电话,始终都没有接通
电话接不通时,他也给苏言发信息。
文字中的语气从最开始的激动,到愤怒——最终,转为了无能为力的哀求。
“苏言,求你了,你回复我吧,好不好?”
“苏言……我真的很害怕。”
微信的界面,一直停留在“我真的很害怕”那几个字上。
苏言始终都没有任何回应。
一遍遍地听着忙音,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关机的提示音。
夏庭晚最后只能背靠着床柱,颓然地坐在主卧的羊毛地毯上。
他前所未有地感到空洞和无助,像是徒然之间被隔离在一个真空的小格子里,失去了和外界触碰的媒介。
一切都失真了。
只不过前一天晚上,他还在这张床上和苏言激烈地缠绵。
他还记得抱着苏言时——肌肤紧紧贴在一起摩擦着,能听到彼此心跳声的那种甜蜜。
他认真地说了那么多遍的“我爱你”。那时他还以为他们是亲密无间的。
原来竟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很明显,苏言了解自己的病况。
在国外出差时他就知道,随身带着救急的药物,再进一步追溯回去,夏庭晚自己脚受伤那次,苏言抱着他下楼时就曾经喘不上来气过,虽然那时他推说自己之前感冒发烧,可是仔细一想,那次生病,真的就一定是发烧吗?
甚至……
甚至,夏庭晚几乎觉得自己靠着直觉,在渐渐触碰到模糊的真相。
或许在更早更早以前,甚至可能是早在正式离婚之前,苏言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他的车祸,或许并不是摧毁苏言对婚姻的信心的唯一原因。
每当想到这里,夏庭晚就感到浑身一阵寒冷,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
夏庭晚一夜没睡,就这样躺在床上抽烟抽到天亮。
烟灰死气沉沉地堆在烟灰缸里,在黎明黯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廖寂。
他翻来覆去地看手机,有时候神经太过紧绷,甚至会凭空产生微信有消息提示的错觉,以至于周仰打过来时,他想也不想接通之后,才失望地意识到打来的人并不是苏言。
“你怎么了?”
周仰一听到他几乎哑得听不清的嗓音,顿时敏锐地问道。
夏庭晚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疲惫地大致把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没想到的是,周仰听到苏言失踪了之后无比的诧异:“可是节目组黑你的事,苏言的公关团队从昨天晚上开始分明已经下场CAO盘了啊?要是情况真的有你说得那么恶劣紧急,他还能有空去部署这些吗?”
“什么?”夏庭晚错愕地握紧手机。
“我发给你几个链接,你打开看看。”
夏庭晚坐到电脑前,和周仰保持着通话开始看起来。
“我这边的团队刚拉了《鲸语》的原片片段,还有污蔑你拿离婚感情自炒的花絮短片,还有对摄影机的找了影迷写了篇细致的文章对比,还没发出去,昨天就已经有别的势力下场CAO控舆论了。你看看这几篇,有微信公众号、有影迷自发的热门微博、还有知乎大V的回答,可以说是渗透得非常全面。”
夏庭晚“嗯”了一声,点开了一个在业内一贯以角度独特脑洞极大称道的八卦新闻公众号。
周仰这样说着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会大力为他说话的文章,可是没想到一看标题,竟然是《理姓多图讨论夏庭晚的颜值问题:车祸后真的毁容了吗?》
夏庭晚顿时愣了,或许在骂他的风口浪尖上,这个角度的文章真的太过清奇,他自己都忍不住好奇地继续看了下去。
公众号开篇就完全没有任何替他洗白的意思,反而是很毒舌地狠狠嘲了一下他近几年电影事业糊到地心的事实,更没忘了很鲜明地抨击了酒驾这种绝对黑点。
可是紧接着话锋一转,说骂的人已经够多了,不想再重复,想写点不同寻常的,所以开始一本正经地探讨起颜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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