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浪精 作者:晓神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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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他想,我弟恋爱了,太好了。
“什么时候能带回家里来?”赵孟凑过去问。
“哪能啊,八字还没一撇呢……”赵冬难为情地说,“再说了,真要带她回家我也头疼。她什么都好,就是爱好挺奇怪,没事喜欢看两个男人搞来搞去,那不变态吗,我说过她几回了也不愿意改,我是怕给爹妈知道了对她这个人有想法……”
赵孟恍惚的笑脸僵住了。赵冬以为他介意,赶忙冲他摆手。
“不是不是,她人真的挺好的,就除了这个,什么都好,就算我不愿意也只能忍了,谁让我喜欢她呢……”顿了一会,他又说,
“不过哥,我有时也弄不懂,两个男的,放一起有什么好看的,她给我看过一回,不是真人,是假的,就那种漫画,可我还是接受不了,觉得不正常,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画那种东西……”
赵孟拍干净手上的草须,捏了捏弟弟脖子后边的皮肉。
“别想了,你们会好的。等回了省城,哥就帮你打听,哥就希望你们能成,想看你娶妻、生子。”
“别开玩笑了。”赵冬摇摇头,“爹妈肯定不愿意,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念叨过好几次了,咱家最早结婚的必须是你。”
“是吗。”赵孟笑笑,不说话了。
山上正午的太阳热度十分充足,他们才席地在树下吃好一顿饭,看宋栖然画好几张画,大部分的蒲公英都已经被蒸干了表面的水分,变得蔫儿吧唧的,即便成把抓的装进塑料袋里带下山去,也不会捂坏、变质了。
之前的活大部分都是赵孟一个人干的,饭后赵琳和他换了班,姐弟俩一块收晒干的蒲公英去了。留下赵孟陪着宋栖然这个客人,把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让他喝水。
宋栖然发现他一直看着赵冬和赵琳干活的方向。
“你们两兄弟刚才说了什么体己话?”他问。
赵孟望着弟弟背影的眼神一片柔和。
“你知道吗,冬子好像恋爱了,”他用很小的声音告诉宋栖然说,“他比我有出息,喜欢的是女孩子。”
宋栖然皱了一下眉头,他不喜欢赵孟的说法。
“喜欢什么样的人是没有对错的。”他说。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孟阻止了。
“没有错,但也见不得光,这世界很残酷,这点总不会变。有时我常想我是不是拖累了他们,摊上我这样的大哥,以后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自己一定也会觉得不解、难堪。你知道他们两个,一个小我十二岁,一个小我十三岁,小时候爹妈有不在的时候,我就是他们的爹妈,他们就像两个小肉团子黏在屁股后面,和别人吵架了找我,尿裤子了找我,棒棒糖掉地上了也哭着来找我,我那时还觉得麻烦,希望他们少依赖我一些。现在却很怕他们突然与我生疏。有时我会做梦,希望突然有一天爹妈找到我,和我说我们年纪差得太多,我其实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是捡来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有个不正常的大哥,不会和他们讨厌的事牵扯上联系。我不配他们叫我一声哥,冬子那样的才是真正老赵家该有的儿子。”
赵孟没再说下去,宋栖然抓住了他的手。那是个很突兀的动作,赵琳赵冬虽说隔着一段距离,却随时可能回转过身子来,赵孟紧张地转头去看看宋栖然,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
“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听了,会不舒服……”
宋栖然咬着牙。赵孟直觉他的状态不对,凑近了才发现他竟然在抖,宋栖然别过了眼神,没再看他,低着头,唇间像失去了血色,额头上连冷汗也冒了出来。
赵孟大惊失色。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他手足无措地在宋栖然身上摸索起来,像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伤口,着急地想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也不知道……就是……”
宋栖然很艰难才说出那几个字。他疼,疼得骨头快要裂开一样,只能死死攥住赵孟的手指头,拼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好等待那一阵最尖利的刺痛感过去,那种感觉十分难捱,他感到眩晕,眼前像有白光在闪,连背心也变得汗涔涔。他没忍住,弯下腰来,抱住了左侧的半边脑袋。
他在头疼,赵孟看明白了。又一次,和之前那次一样毫无征兆,吃过药,赵孟也在旁边,却突然发作了,但和之前的那次比,症状程度还加重了一层,宋栖然看上去更疼了。
赵孟想不出原因,毫无办法,他焦灼,连心脏都紧缩着,但是无解,他完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赵孟一瞬之间慌了。
第三十一章
赵孟慌了,也怕了。从发现宋栖然不对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黑着脸,赵冬和赵琳都不知道自己的大哥突然之间是怎么了,下山的路上谁也不敢和他说话。
赵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自己的房间,从宋栖然的行李箱里翻出他的药瓶子,他把药全倒出来,左右来回数了好几遍,确实是每天一颗按量服用,宋栖然没骗他,也没少吃,数完药以后他就更慌了。
才只是第二次发作,宋栖然就在自己面前疼成那样,要是再来一次,得到什么程度?赵孟心里没了底,他关起房门,在屋里转圈,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把通讯录名单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又恼火地把机器摔在了床上。宋栖然制止了他,毫不犹豫从赵孟手里抢下了瓶子,倒出两颗药,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当着赵孟的面,他咽了下去。
“行了。”他说,“我会试试加量,我会早睡、多休息、尽量放松,你不管提什么我都会去试,但你的家人就在隔壁,如果你不想让他们担心,就笑一下。”
赵孟笑了一下,笑得非常难看。
他想起从清河离开的高速公路上宋栖然一边开车一边说过的话,如果找不到医治后遗症的办法,他或许不会选择一生都活在痛苦当中。
宋栖然说过。“也许只能去死了”。
全数的恐慌在赵孟回想起那句话的刹那卷土重来,赵孟抓住宋栖然的双臂把人拉进怀里,控制不住地想把人留下,他去亲那人的眉心、眼皮、鼻尖、下巴,他没碰宋栖然的嘴唇,想碰的,接触的前一刻又把头偏开了,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理智被挤压到悬崖边缘却还存着一丝犹豫。
宋栖然很惊讶。从清河回来的那次之后,赵孟就再也没有吻过他。赵孟对他很好,他有时故意想惹那个人,上手去撩撩他,甚至做些过界的事,对方看上去都毫不介意,甚至会在擦枪走火的时候带他做完一整套。但是他们不接吻,赵孟也从不会在他没有首先表现出明显渴求亲近的信号之前主动对他做什么。
宋栖然睁着眼睛,头疼熬过去之后神经里还有些残存的麻木,他的表情是呆愣的。
他听见赵孟贴在耳边低语:
“别做傻事。我会找到办法的,会治好你的。”
做傻事?宋栖然迟钝地想,能做出什么傻事来呢,他想一辈子待在赵孟的身边,恨不得没病没灾活得比谁都久才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贸贸然直接把药吞嘴里去。药量是个很精准的东西,按照宋栖然往日谨慎精确、步步为营的姓格,他绝对不会干那么冲动的事。
可赵孟似乎认定了他正在承受着某种极大的压力似的,他为此而惊魂不定,宋栖然看得出来。
他做梦也没想过竟然是轮到自己对赵孟说那句话: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走的。”
赵孟没说什么,他抱紧了对他重复着承诺的人,直到呼吸平顺下来。
然后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开门走出去,从背回来的塑料袋里把蒲公英掏出来,在院子里的塑料布上铺好,洗手、洗脸,又冲了冲被泥巴弄脏的双脚,带着宋栖然去吃晚饭。
饭后他一个人去了一趟乡上的杂货店,买了赵母交代要买的两提生活用品,又买了两箱牛奶,然后他把所有的东西堆到路灯下面没有半个人烟经过的围墙墙角下,背向着乡间的小道,给魏小龙打了一通电话。
“你们必须同意让我联系岳岚,栖然又发作了,而且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你们之前不是带他去做过诊断吗,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魏小龙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他好像在吸气,听上去又在克制着什么。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书记已经离开清河,到省城来了。”他缓缓开口,“等你们回来,他想单独见你一面。”
“栖然的二叔?要见我?”赵孟有些烦躁,他总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赵孟,事情比你想象得更复杂。关于栖然的病情,有很多细节是连我也不清楚的,书记的态度很坚决,你必须先同他谈过,才能再做决定,你相信我,我是不会害栖然的。”
“我从你第一次摊牌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等了。你们有人问过栖然的感受吗,他愿不愿意想起来,他希不希望你们介入进来,想没想过突然复发以后他会不会害怕,为什么从头到尾你们要找的人都是我,我有什么资格代替他做选择?”
听着赵孟已经明显染上一层薄怒的音色,魏小龙叹了口气。
“你有这个资格。他在乎你,比谁都在乎。”
“这是理由?”
“这是。”魏小龙打断了他,尽管他知道这样只会让赵孟更不高兴,但他还是要说,“这才是目前为止我做的所有事全部的理由。”
采买回来的赵孟脸色很差。他把买回来的物品一样样安顿好,又拆开两包牛奶,插上吸管回房去找宋栖然的时候,后者正撑在窗台上看天上的星星。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换了一套衣服,神色平静像刚从梦里醒来。
“云层很厚,明天可能会变天。”他望着月亮对赵孟说。
赵孟把拿着的牛奶递给他一盒,宋栖然乖乖地咬着吸管喝了。
前院的水缸旁边堆着一些刚从杂物间里取出来的工具。赵孟外出买东西的这段时间,赵冬已经和赵父两个人把他们清洗了一遍,宋栖然陪赵母在一旁聊天的时候扫了两眼,有锯子、铲子、刨子,还有一大一小两只桶,桶里丢着几把刷子、铲刀、和刮刀。
“你们明天还要去做活吗?”他问赵孟。
赵孟回忆了一下,想起饭后出门前弟弟确实提到过那么一回事。
“我爸在山上包了一片荒地,现在还没到时候,得等到明年才会开出来,但地头一般都会搭一间临时的棚屋,成熟时节家里的男人是要到棚屋里过夜的,夜里不能睡觉,得整夜守着,不然会有人来偷收成,有的时候还会有动物闯到地里,也得赶跑或者打死。”
“会有些什么动物?”
“也就是些狐狸、山猫、袍子之类的,有时候会有野猪,以前听说还有狼,现在已经没有了。”
“那会受伤吗?”
赵孟笑笑。
“不会,它们怕火,也怕很大的响声。但野猪有时候会拱坏围栏,或者顶坏棚屋的门,所以得搭得结实点,今年难得我在家,我来弄。”
“那我也去。”宋栖然想也不想地说。
“好。”赵孟轻声回答。
“我听赵琳说山里还有野樱桃,现在正好到了季节可以吃,很酸,但是回味是有些甜的。”
宋栖然抬头望着赵孟,赵孟点了点他的眉心。
入夜后已经很安静,整个村子都不大听得见什么人声。赵孟回答他,说的话也很少,但望着他的眼神却很浓重,很纵容。
“好。”他仍然这么说,“我给你摘。”
宋栖然从窗台旁边爬起来,太阳落山后就有些冷了,他搓搓手臂,对赵孟说了声“早点睡吧”就爬上大床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良久以后,赵孟也轻轻带上门,脱下鞋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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