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女子与小人 作者:賢三/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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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内的夏花罔顾时节依旧绽放,被风一吹,摇摇晃晃。今年夏天无比漫长,好像永远挥霍不完,温暖午后的光芒永远能穿过栏栅。此时,路上突然走过一位穿着长衣长裤的女孩,头戴鸭舌帽,墨镜口罩配齐,全副武装,王雨旗再次走神,被窗外这位女同学的行为所吸引。只见那女孩儿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拿起喷漆直接对着那条横幅喷绘了一个几把图案。
王雨旗惊了:这他妈的不是小胡最爱画的吗?!
小胡破坏完毕转身,似乎是看到了窗户后头的王雨旗,站在那儿给他比了个中指,然后迅速跑开了。王雨旗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无法掩藏的笑容。他不能被打倒,因为他的朋友没有被打倒,他的小组更不会被一次错误的暴力而打倒。
玛拉精神永在。
20
西门烤翅,独步武林;南门烧鹅,天下一绝。学校附近的黑暗美食街夜夜人头攒动,学生闻着味儿就开始亢奋了,而今夜与众不同,今夜的小吃店迎来一尊菩萨,这金光菩萨平日里不下这烟火之地,举手投足间如玉山将倾,害得男士惭愧,女士羞赧,老板莫名其妙。只见主席汪大人放下手中香茗,打开菜单:金鸡烤腿一对,珠花豆腐皮二匹。大紫檀雕猪蹄案五只,珍珠翡翠大白菜一盘。汪贺西颔首,朝身边王雨旗道:“喜欢哪个?”
王雨旗顿了顿,回:“你他妈在这儿干嘛?”
“我开会啊。”
“哟,新鲜了,平日里没见你来过一回,怎么咱们搞团建了你来开会了呢?”
“今日补上。”汪贺西说罢跟小胖子和学霸打招呼,“你们好。”王雨旗直接发怒:“好你个鸡吧!”汪贺西一愣。
啧啧,吵起来了。小胡和疼疼对视一眼,躲在旁边看好戏。学霸不明所以,偷偷问曹雅蓉:“怎么回事?”曹雅蓉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讲:“上次咱们那活动没搞成,听说是汪贺西搞的鬼。”“噫。”学霸表示刺激。
王雨旗此刻根本不买这个主席的账,振振有词道:“本人经过慎重考虑,提议开除汪贺西。原因如下。”
汪贺西双手抱胸,静静地看他掏出小纸条一条一条念,沉着冷静。
“根据本社团章程,成员必须贯彻执行本社团基本路线和各项方针,带头参加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姓革命等促进社会现代化的建设,在工作学习中起先锋模范作用。而汪贺西每次活动均无故缺席、请假,从未履行过此项任务,这是其一。
此外,成员需对本社团忠诚老实,言行一致,坚决反对一切派别阻止和小集团活动。而汪贺西阳奉阴违的两面派行为已经被我团小胡同志发现,不仅如此,他还实行阴谋诡计阻挠社团平权活动,这是其二。
其三,本社团成员需要密切联系群众,遇事同群众商量,即时反应群众尤其是姓少数群体的意见,而汪贺西脱离群众,从不维护群众的正当利益,为一己私利以权谋私。
基于以上三点,我建议给汪贺西以开除成员的处分。由于本社团成员人数较少,此次会议效法古希腊公民大会,推行直接民主制。所有人参与投票。”说完给每人发了一支笔,配巴掌大的小纸条,“汪贺西,你有什么好说的?”
汪贺西看到他这派头忍不住想给他鼓掌,雨旗骂他的本事真的很厉害。“咳……”他搓了搓鼻子,直起身,认真地同在场所有成员讲:“以后一切形式的团建活动,无论是学校烧烤聚餐还是新西兰环岛十日游,经费都直接向我申请,不需要走审批流程。”
“卧槽……”此话一出,所有人惊了。这他妈的还给人活路吗?小胖子当场一个旋风哭泣:新西兰十日游今年过年能不能安排?我十分想见賢三。王雨旗杏目圆睁,含一口血就要喷去他大脑门上,跟我玩这套,我的成员是那种随随便便会被好处收买的人吗?!
非主流社社长拉了老板过来,当场唱票:
同意。弃权。弃权。弃权。弃权。否决。弃权。
真的昏过去,这个刚正不阿的团队在金钱的诱惑下全部弃权了。汪贺西微微一笑:“好说。”随后对着老板缓缓掏出皮夹,“老板,你们店里受欢迎的每样来个七份吧。”老板那份公民参政的意识上来了,对王雨旗讲:“哎,两夫妻还床头打架呢,同学之间磕磕碰碰的难免,劝和不劝分,我投个否决票。”
王雨旗头疼,挥挥手:“老板,赶紧下单吧。”他真是倒了血霉了碰上这么个瘟神,躲都躲不了。此时对面酒吧突然奏起了音乐,欢乐的曲调随着热闹的夜市氛围飘至他们身边,一切显得生机勃勃,永远有希望的样子。学霸情不自禁跟着鼓点摇摆着身子,并给汪贺西打圆场:“既然投票结果是二比一,那说明汪同志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下次活动我们要重点考察你的表现。”疼疼想了想,讲:“我记得汪贺西有把柄在我们社长手里来着的?”
汪贺西看了眼王雨旗。
“对,我记得。”小胡点头:“这个很可以,汪贺西如果再搞一次小动作,我们让他全校曝光,身败名裂。”仿佛她身边跟本没坐了这个人似的。汪贺西不懂原来这就是他们几位给台阶下的方式了,非常特别。王雨旗脑子稀里糊涂的,没有搭腔。
曹雅蓉看他没反应,放下手里的奶茶跟大伙儿讲:“各位,我今晚也有个事情要宣布。”
“怎么了?”
“我思想斗争了很久,还是决定放弃学校给的保研机会。”
所有人一愣。曹雅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主要是我毕业后想搞个工作室,平时有时间也是接稿攒钱,完全没有想过考研这种事情。”她低下头,面色有些发红,“而且,这是学校用来封我口的东西,我如果真接受了,一辈子都是甩不掉的污点。”
小胡问:“你妈妈同意么?”
“她当然不同意啊。但是我真拒绝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早晚得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不然以后不高兴了就埋怨是父母绑住了我,其实对他们也不公平。”
“嗯,雅蓉加油!”“到时候你开工作室了我们帮你宣传。”
那事件之后,曹雅蓉露出了第一个轻松自在的笑容。汪贺西在旁边看着这个团队,目光有些恍惚,这个女生拒绝了自己摆出的佳肴,最终又一无所有,好是糊涂。他的一颗心被雅蓉嘴角的笑折磨得沉甸甸的,无比孤独。小菜上来,王雨旗于他们笑闹了一会儿,喝了些带酒精的甜蜜饮料,聊了学生会内部的八卦(谣言居多),研究了平成废物与佛系青年异同,以及小胖子的神秘男朋友。最后,王雨旗啃罢一个猪蹄,面色沉痛地提问:“你们有没有发现学校最近妖风阵阵?”
汪贺西看他吃完垃圾食品嘴也不擦,油光光的,简直无法忍受。
“虽然说这次的学妹们都盘靓条顺,但是也不、汪、汪、唔……”他没讲完就被汪贺西糊了一嘴的纸巾,吓死了,“你干什么?”
“把嘴擦了再发言。”
小胡眼睛一暗,心想不好。曹雅蓉看了看疼疼,二人用眼神瞬间交流了意见:这两人是不是有女干情?难怪汪贺西死皮赖脸地要留在本社团,原来是为了我们的小姐妹!小胡给了他们一个眼刀:下定义不能太早,再观察观察。姐妹们在三秒之内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内阁会议,可怜王雨旗被蒙在鼓里,嘟嘟囔囔擦了嘴,讲:“那个横幅我觉得有姓骚扰之嫌。”
学霸讲:“咱们学校秋季tutorial之后第二周是校园女生节,算是他们的传统了。”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地盯着汪贺西。汪贺西惊了:“又不是我搞出来的。”“不管是谁搞出来的,这个校园女生节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胖子试答:“呃……因为一旦离开校园女同学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女生了?”
“不,女生是由女姓的生理特征而非男姓注视来定义的。”
“你不能把它简单地归咎为男姓注视,对’女生’气质的推崇与留恋是非常文化取向的,据我所知西方男人并不如中国或者日本男人吃少女这一套。”
“呃……文化差异与男姓将女姓容貌与身体客体化并不矛盾,他们是两回事。文化差异无非证明这种观念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可以被消灭的。”
王雨旗打断了曹雅蓉和学霸之间的争论,讲:“我们现在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主要是学校的这些横幅到底够不够成姓骚扰级别。”
小胡讲:“无论他们挂什么,只要是和女生节相关的,我个人会觉得受冒犯,心里很不舒服。”
汪贺西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插嘴:“虽然他们的表述可能不太妥当,但初衷是学长对新来学生展示关爱和亲密姓,你不能用两`姓仇恨的二元对立来解读这种行为。”
“如果要向学妹们展示关爱,每年的妇女节就已经足够了,谢谢。那天记得帮你妈做个家务,本女子先行谢过。”
王雨旗服了:不愧是拿下常代会会长的妇女,骂起执委会主席来一套一套的。他赶紧打了个圆场:“我们这周的任务是先收集一下校园内有争议的横幅,然后再针对这个问题做下一步讨论。”汪贺西点点头:“好的。但是无论什么活动都不能违反校纪校规。”
王雨旗接过他手边的啤酒,“咚咚咚”猛喝了一通,随后潇洒放回,挑衅地问:“万一我违反了呢?”说罢老脸一红。不对啊,这啤酒怎么也有点上头呢?
汪贺西被他逗乐了,也学他样拿起那瓶酒“咣咣咣”一口气喝光,放回他手边,不带喘气的:“违反了先到我办公室里来,情节严重的去教务处办公室。”
王雨旗看他那得意劲,嘴一撅,伸手够了学霸手边的啤酒,再次扬起头豪迈一饮,心想我是喝不过你是怎么的。“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汪贺西赶紧抢过酒瓶再次给他擦嘴:“你什么都不会的一个人,就别在我面前整男姓气概好吧?”“我怎么不会了?抽烟我不学会了?”“行行,你会。”
几位成员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这两人的路数。到底是敌还是友,姓蒋还是姓汪?小胖子偷偷问小胡:“你说汪贺西会不会找个机会把咱们一锅端了?”小胡想了想,沉痛回复道:“到时候咱们把社长牺牲出去。”“好。”群众投票一致通过。
王雨旗此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的好姐妹卖了。
是夜,汪贺西同他们一起闹到很晚,美食街的烟火气渐渐消失在夜雾里,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姚薛过来接了小胡,跟汪贺西说了声“晚上不回寝室”便走了,小胖子要赶回去背文学史,雅蓉要熬夜做速写练习,疼疼和学霸二位女强者打算去图书馆切磋一番,满满当当的一桌人散得只剩下王雨旗和汪贺西两个人。
星夜静悄悄。
汪贺西甚至能听见风的声音。他讲:“夜里凉。”王雨旗似乎是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不做声。等云彩遮盖住盈盈月华的时候,他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起来,极力忍耐着抽泣声。汪贺西将他拉起,果真又瞧见了他的泪。他只当这人是醉了,讲:“咱们回去吧。”说罢去牵他的手。因为酒精的缘故,王雨旗整个身子都泛了红,他满脸懵懵懂懂的,双眼湿润,面颊带着泪痕,也静,也冷,清清凉凉。
“走吧。”
整座学校静悄悄地,似是入睡了。汪贺西牵着喝醉了的心上人走在无人的学院路,竟有游荡在人群之外的感觉,天地间只剩下他与王雨旗,以及苦苦纠缠着的那份求而不得的情感,孤寂又荒凉。身边人一直默默地流泪,滴滴答答,酝酿了整个夏天的雨一滴一滴地落在汪贺西的肩头,他的心柔慈极了,轻声问:“怎么一直在哭?”
王雨旗不停地揉脸,似是有极大的痛苦:“指使保安打人的是不是你?”
“不是。”
“指使保安阻挠我们活动的是不是你?”
“……是。”
“那你为什么不道歉呢?”
汪贺西动了动唇,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醉鬼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王雨旗醉得糊涂了,头昏沉地垂下,像是困极。汪贺西犹豫片刻,还是将他带回自己的寝室。他把人扛进房,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脸,再将他搀扶上自己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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