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衫和星空甲 作者:广式煲仔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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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千树手一抖,下意识抬起头。
——是他所有想干的事中,再纯粹甜蜜不过的一个讨赏。
因为傅千树以前不懂,没有遇过,这很可能是他正慎重思索的初恋。
岑惊鸣有足够的耐性,等傅千树做出选择。
他这次伸了舌头吧,傅千树迷迷糊糊地想。
还有蛋糕和浆果的味道,混在岑惊鸣湿热而柔软的触感中,像撑起一杆甜腻腻的桨。
☆、23 剥落
从那天起,岑惊鸣像变身成一个接吻狂魔,他借宿时从流理台端走什锦麦片要亲,帮忙把猫咪掉下的毛发收拾掉要亲,连在路上,都会突然兴致大发地把傅千树拉进鸟音啁啾的荫庇下——尽管从来都是一触即分,手脚比光速还快,让傅千树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后悔。
傅千树后来又到学校几个交流群里贴过寻物启示,一直是音讯全无。但岑惊鸣说他有备份的扫描件,真掉了也无伤大雅。
“就当是个新开始,”岑惊鸣替他把翻起来的衣领抚平,“你说过的,沉浸在那些画里的我看着很不开心。所以,不妨陪我把这一页翻过去,好吗?”
导师也很快回了电话,说学校小题大做,谁年轻时没干过架,又提起屈蒙一塌糊涂的学业,只叫傅千树放心。
过了两日,屈蒙就搬去了和他们隔着偌大一个网球场的宿舍楼。傅千树想请客庆祝,吕奇和老大认为他才是除暴安良的那一个,三人欢天喜地地搓了顿火锅,最后还是AA制。
生活就这样又恢复往昔的平静。傅千树不相信能解决得如此顺利,毕竟J大校规严格,用个大功率电器都要通报批评的那种,便认为是自己幸运。
“才不是,”岑惊鸣说,“如果你并非学业有成,人品端正,就很难得到老师的垂青和学姐的保护了。要是对室友也像屈蒙一样尖酸刻薄,其他同学更不会那么坚定地成为你的拥趸者。小树,任何事情都是真心换真心的。”
傅千树一听,从翻译文献上抬起头,没想到岑惊鸣会为了夸赞他这么“杠”。他正在吃一根棒棒糖,白色塑料棒很短,所以傅千树总会把它整个儿地含在嘴里,岑惊鸣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
“实话哦。”
他俩正是在指间森罗的店里,姑娘们把一切尽收眼底,吃吃笑起来。傅千树纸糊老虎般地刮他一眼,抬起书本挡住自己的脸。
布偶猫叶子跳上沙发,咪呜、咪呜地叫着,傅千树正要伸手去抱,岑惊鸣制止道:“别动,它这样是饿了,喊你去添食,不让它吃东西又要和它玩会被挠。”
啊这样,傅千树搁了东西,起身去找猫粮。
“小树也是一店之主了哦!”一个店员妹子去端送好的外卖,看见他装满食盆和老板的猫毫无障碍地互动,打趣道。
傅千树咔嚓地把糖都咬碎了,忙口齿不清地说:“不不,你误会了——”
“都来吃饭吧。”岑惊鸣给他解围,对傅千树笑。他的眼神很干净,又促狭,盛着傅千树揣了明白装糊涂的东西——短暂对视就能让傅千树无来由地心慌意乱。
两人心照不宣地和女孩子们围在一起,傅千树边扒拉几口,边歪着头观察在大快朵颐的猫主子,叶子一伸出粉红的舌头他就连米都忘记去嚼。岑惊鸣怕他噎着,玩笑性质地赏了他一记爆栗。
傅千树护着脑袋,不轻不重地白了他一眼。
“下午回去吗?”
“嗯,”傅千树想起来,又说,“对了,我明天要往家里走一趟。”
岑惊鸣了然地笑笑:“周末愉快。”
身为一个土著,傅千树一个月回去两次,每每都被妈妈耳提面命地念叨。这样来想,岑惊鸣甚至没和他提过父母,更别论回去探望。
他邀请过傅千树参加好友聚会(就在下周了),却几乎不见相互走动,只一个叫喻宵的,谈到名字的频率高些。岑惊鸣生活轨迹的运转极其规律,干什么都淡然若素的,总让傅千树难免地想,他们和岑惊鸣的关系比萍水相逢究竟强上多少。
当然,这些人肯定能够接受他,就跟店里小姑娘说以前想破脑袋要给岑哥介绍对象一样。
可是他父母呢?
在何方?境况如何?关心过岑惊鸣吃饭添衣,工□□好吗?他们知道岑惊鸣在感情上的倾向?
傅千树状似不经意地说:“可能安生不了啦。我妈总说腰痛,你想象得到不,她多大的人了还怕看医生——所以我明天就算软硬兼施也得带她去做个检查。”
“这种事确实马虎不得。”岑惊鸣看他喜欢吃那道炸鱼丸,把自己碗里的分几个过去。
“对嘛,”傅千树有点心虚地观察着他,尽量用平平无奇的语气说,“你也多注意阿姨和叔叔有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哎!我发现他们就算特别不舒服了,可能在电话里都只是顺嘴提一句,搞得每次一接通我都恨不得把每个字抠下来记着。”
岑惊鸣还没说话,有人从外面推开门。
“您好?现在可以做指甲吗?”
“嗳好,”坐最外头的姑娘草草吞掉嘴里的饭菜,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您对款式有什么想法吗,我们家与众不同的是可以定制——”
应声的就是最近新来的那个女孩子,资质最浅却最勤奋,这一行常常忙起来不知天昏地暗,岑惊鸣经营理念上虽有创新,毕竟躲不开服务行业的病灶。见小女生兴致勃勃地开始和顾客勾兑需求,岑惊鸣也得去一旁指导,以防做坏了甲面。
傅千树还见过他低声下气地为学徒的失误道歉的样子。
和他一样,岑惊鸣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小树,”他站起来,揉揉傅千树的头,“谢谢你。我爸妈……身体应该都还硬朗。可惜过年那会我只来得及在门厅潦草地望上一眼,就被轰了出去。他们……暂时还不太能接受。”
顾客一来,大家便各忙各的,也不管有没有吃完,饭菜会变得多透心凉。傅千树和店宠叶子一大一小地窝在沙发边,碗里食物还在冒着热气,却难以下咽了。
想到岑惊鸣用那一套家庭影院陪他看近来几部好片,天气再不好也可以开着空调吃冰淇淋,那一桶奶油制品从外壁渗出水珠,把他腿侧衣料打湿,隐约看得到一点形状。所有的小心思拿来对待傅千树,像众星拱月。知道傅千树嗜甜嗜辣,老不让嘴巴闲着。饼干。爆米花。海苔。小包的鱼豆腐。周日下午甚至翻出了份辣条。
想到他磨咖啡豆。嘴里老要念几句什么,好像记不住步骤。埋头然后抬起来时会向面红耳赤的傅千树笑,问他在干什么。
有一只乖巧的猫。在艺术方面存在傲人的天分。自己创业也蒸蒸日上。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
唯有傅千树在他展现的温馨下剥出最里层的那种孤独——当墙壁粉刷完的,铁盒一般的房子呈现在眼前的时候。
是浓得化不开的孤独,才让岑惊鸣变成黑暗中发光的水。傅千树以前老在河岸上看他,看得一无所知。
“不吃了么,又发呆?”
傅千树瞒他:“嗯,到嗓子眼了。”
岑惊鸣就是发现他魂不守舍,看顾客只想做个简单的纯色,才又坐回来的。见他明显正起疑心,傅千树按了按滚动的喉结,逼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饱嗝儿。
傅千树拿眼看着岑惊鸣,眨了眨,问:“阿姨他们,是因为你不喜欢女孩才——?”
岑惊鸣盯着傅千树看了一会儿,避重就轻地说:“仅仅算一部分。我的活法和他俩心理预期相差太大,闹崩也在所难免。”
“对不起。”
“好了,给我道歉做什么?”
傅千树不愿告诉他自己回忆到那栋装修得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人呆在一块才稍微活泼起来的屋子。他竟开始希望岑惊鸣抱他或者吻他一下,但岑惊鸣这个节骨眼又看似没想法了。
“拿的什么?”
傅千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中的饮料。
岑惊鸣看清了上头的商标,问:“怎么不喝,不喜欢?”说着想帮他拧开。
傅千树当然不是挑食更不是力气小到盖子都拧不开,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说:“不是不是,放着我来!”
他竟然十指扣在一起,放在唇边,闭眼念念有词了几秒钟。
“到底要干嘛?”岑惊鸣好笑地说。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傅千树兴高采烈地拧开瓶盖,看了一眼,向他展示,“‘能’!”
岑惊鸣这才注意到饮料包装上几个大字:你能一夜暴富吗?开盖揭晓!
“能和不能不就50%的随即概率,”他觉得傅千树真是可爱极了,“你也这么迷信呢?”
傅千树竖起食指在嘴巴前嘘了一声,辩驳道:“傻啊你岑惊鸣,抽到‘能’的概率肯定和‘不能’不一样,这是欧气的证明,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从商业角度,为了讨好顾客,‘能’肯定比‘不能’的盖子多,所以更不稀奇。”岑惊鸣扳回一局。
傅千树惊讶地半张着嘴巴,睫毛颤颤的。好像——确实是这样哦。
“我错了。”岑惊鸣主动服软,举起两只手投降,又笑起来,“你就那么想暴富呢?那,如果有钱的话要做什么?”
傅千树不假思索地道:“一半给我爸妈,他们想怎么用怎么用,反正我自己以后出社会能赚嘛。”
岑惊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嗯。”
“一半给你开工作室,”傅千树声音变小了,眼睛乱瞟,“画画也行做设计也行,自由自在的,还不用看人眼色。”
岑惊鸣愣住了,傅千树鼓起勇气直视他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决定倾过去抱住岑惊鸣的肩,脸搁在硬邦邦的骨头上,须臾间立刻松手,站了起来。
他完全是情不自禁的,后面压根不能细细解读这个行为,慌张地说:“那我就先走啦,周一见!”
接着就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真是……岑惊鸣在姑娘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也难得地不好意思了起来。
电话却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信息泄露过分严重啊。岑惊鸣联想到之前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直接拒接了。
却又孜孜不倦地打过来。
“喂?”
“岑、岑惊鸣——”
他面上一怔,脚给牢牢钉在了原地,像无法动弹。
那边的女子仍在啜泣:“你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我要过不下去了,钱老师他……他——”
“你在哪儿?”他竭力让自己冷静,问。
他记得不久以前,某个混沌的夜,在黎明到来之前挣扎于毛骨悚然的场景之中。
站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抬起头,看见连唯一的那扇窗户都被横竖参差的木板钉死了,只漏出一点聊胜于无的光。
他看不大清四周,正要出声,发现自己拿着一只手电筒。
岑惊鸣拧开电筒,一束笔直的光爬在咯吱作响的木地板上,他进行调整,让其对准前方。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黑暗中宛如无故伸出百千只手,徐徐捏紧他的喉咙。岑惊鸣瞳孔收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电筒的光毫无章法地挥舞,映射到后、左、右,再度定格最前面。
四面八方都放着各种少女不同姿势的画像,她们不着一衫,面庞清丽,动态扭曲,诡异得像黑黝黝的树枝上沾着露水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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