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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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铎瑞轻握娇妻的玉指,想及莲心慧姬就来气,“二姐,你真不打算找蝴蝶君深谈一次?”
季先生给怀明墨塞了个手炉,目露为难,叹息道:“莲心慧姬既然已经出现,必会有露马脚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叨扰老友。”
“可现在我们在明,她暗里使手段,让人惴惴不安啊。”
季博儒嚼着糕点,含糊揶揄道:“天下竟还有三叔惧怕的人,稀奇,真是稀奇。”
季铎瑞抄起扇子作势要打她,对季先生道:“目无尊长,养不教母之过。”
这二人向来爱耍嘴皮子,互使绊子整蛊对方,大抵是年相仿,所以素来没大没小惯了。平常在隐世山庄里,季老太太瞧见也从不说什么,季先生自然是不会管,更无意从中调停。于是马车里又你一句我一言,两不相让,亏得两人顾及知在车马上不宜比试,较量只限在嘴上讨便宜。
怀明墨年岁最轻,姓子偏老成持重,淡笑听着两人斗嘴。忽地胸口一阵抽痛,脑中立时浮现虚生的身影,他掀开挡风帷幔,不由得朝季室山方向望去,纵然空洞的眸中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季博儒连忙问:“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突然有点昏晕罢了。”怀明墨虽是这么说,脸色煞白得没半点血色,不安地动着眸子。
季先生抓过怀明墨手腕把脉,稍吁口气,心安道:“应该无事,许是前些日子劳累成疾,身子没彻底恢复。”她想一想,又对季铎瑞道:“你让郑丰年行到柳县附近的驿站,今日我们就留这休息,明日午时再出发。”
季博儒早就习惯母亲的偏爱,手肘轻推怀明墨,她笑道:“托你的福。”
季铎瑞揶揄笑说:“可不是,跟小明墨比,我这季家三爷就是一个跑腿的命。”
怀明墨双眸紧闭,脸色十分苍白,心乱如麻又说不出何故。叽喳不停的两人见状,赶忙禁声安静下来,好让怀明墨能好些休息。
离驿站大约五里路,车马慢驶也不过半刻就到,郑丰年把人在驿站门外放下,打算与独骑马的辛里去安顿车马。两人刚到马厩,辛里还没来得及卸下马鞍,就见怀明墨独自走来。
辛里心思细腻,又比别人更要了解怀明墨许多,所以猜测道:“楼主你是有事要吩咐?”
怀明墨颔首不多言,只说:“你立即策马去少林,明日午时前回来。”
辛里与郑丰年互换个眼色,环顾四周不见有人,仍是压低声道:“是无妄崖吗?凭妙僧本事,应该没人能为难他。”
“是啊,阁主别太担心。”话说如此,郑丰年却没把辛里的坐骑绑关好,而是牵着缰绳等辛里出发。
“昨夜起我就一直心神不宁。”怀明墨难得固执道:“总之你立即前去,万不得打扰寺中高僧。他要遇到麻烦,你一定出手相助。如若是我多心,他要有所怪罪,你便说过些时日,我会亲自登门致歉。”凝语片刻,他又道:“你快去快回,自己小心。”
“哎,你又何苦……”辛里话未完,已翻身上马,直道:“我会尽快回来,你放心。”
自己爱儿忽然行色匆匆离开,季音童岂有不担心的道理,所以暗地跟在身后而来,不料听到这番奇怪的对话。说来她之前已觉怀明墨对虚生态度怪异,思及数月来武林大事,忽有个怪诞的想法,心中不免一惊,悄声往回走。
总在闯荡江湖的人,压根不习惯清闲度日,午膳后没多久季博儒闲来无事便出了门,说是要去官道茶棚打探消息。女大管不住,再说季博儒做事甚有分寸,季先生从来随她所为。季铎瑞原也想出驿站调查莲心慧姬的踪迹,可又很是担心爱妻安危,只得作罢等回山庄在做打算。
难得清闲的午后,怀明墨浑身裹的严实,披着鹅绒大氅躺在廊下太师椅上,状似悠哉地闭目养神。郑丰年则护在一旁,趁无事的间隙打拳练剑。
季先生名扬武林,即使出门再有所变装掩饰,仍是会遇到一些对她熟识的人,不得已要与人寒暄应付几句。等到空下来时,竟快是晚膳时分,好在季博儒还没回来,她尚有时间能和怀明墨单独闲谈两句。
“母亲找我有事?”当怀明墨从马厩回到驿站,路过边门隐约闻到季先生的淡雅的脂粉味后,就已猜到季先生定会找自己问个明白。
季先生把怀明墨扶起,见他面色了然,温言道:“外面天寒地凉,我们到你屋里说。”
怀明墨轻笑道:“也好。”
郑丰年为玄机阁办事,又属怀明墨左膀右臂的心腹,本不用避忌,只是他顾虑到万一有人闯来会坏事,遂道:“属下在外守候。”
季先生眼见怀明墨面有犹豫,轻笑拍他后背,肯定道:“你三叔这人姓子时有顽劣,有些事暂且不让他知晓比较好,省得一时忍不住气,无事去寻人麻烦。”把怀明墨拉到较为暖和的桌边,季先生在郑丰年关门前道:“要看到季三爷来,提前敲两下门。”
静默不过片刻,怀明墨下定主意道:“母亲是为虚生而来?”
“你既为他而扰,我怎能不为他来。”季先生目光直对上怀明墨的黑眸。
怀明墨觉察到季先生的视线,颇为不自在,像是常年在黑暗中自己,忽地曝露在光明下。季先生没想为难怀明墨,见他面露难色,果断移开视线,随意翻阅桌上杂记,笑道:“你要不想说,便不说。母亲只是担心你,怕有些事你陷入太多会有危险。”
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难过,怀明墨垂目摇头道:“儿子明白,母亲想知道什么,直问就是。”
季先生抓住怀明墨冰凉的手,不徐不疾地问:“虚生除去妙僧的身份,他是谁?”
“儿子想知。”怀明墨面露苦笑,无奈道:“又不知。”
“你怀疑他就会香盗?”怀明墨的手猛地一颤,被抓住的手无意识地抗拒想抽回。季先生遂他愿松了手,软声软语道:“我几次观察过虚生,他的武功不差,可顶多算江湖二流。你为何会怀疑他是香盗?”
怀明墨又是一阵沉思,兀地抬眼似是豁出去般,全盘道:“母亲知道我眼盲,因而其他感觉都会异于常人。我曾与香盗交过手,期间免不得会有接触。虚生和尚的手与香盗极像,而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和香盗几乎一模一样。兴许这都是巧合,可是三叔曾说过,香盗用奇香,或是为掩饰自己身份也未可知。放眼武林,会与香盗有诸多相似处,除了虚生,还有谁?”
想起枯草庐那夺人眼目的苍山雪景图,及那满屋琳琅的器玉,季先生初到时,也是颇为惊讶。听得怀明墨这般说,倒觉得解释过去,转念一想,更困惑道:“你既然对他有所怀疑,何故还替他瞒着。前晚,你明明可以当我们的面戳穿。纵然香盗本事再大,想要从四大派手中脱逃,并非容易的事。”
适才还有难色的面容,渐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红晕,他略有支吾道:“儿子不确定,不敢随意污蔑。倘若是儿子弄错,大肆宣扬,岂不是给虚生添烦。”
瞧着爱子举动古怪,季先生略一思索,不由想起季铎瑞的戏话,忍不住啧舌道:“那个乌鸦嘴。”
原不该有的挂记思念,怀明墨对自己心思总视而不见,闻得季先生颇为败坏口气的低语,就像被猛一记被响地铜钟声,令怀明墨的心猛然一颤。他不禁双手紧握,苍白地解释:“我是不想三大派因误会与少林结怨……”
季先生不忍道:“于情不和,于纲常不和。姐姐她……”
怀明墨松开双手,伸手覆住季先生手背,笑得惨淡,艰难道:“儿子明白,不敢做出有辱门楣的事。”
“此事尚在调查中,况且香盗也是被人利用。若是查出香盗确无参与陷害一事,能不向世人道出他身份,就帮他瞒着吧。”话点到为之即可,季先生转了话锋,眸中瞬显厉色,“但是明墨,如果香盗是筹划之人,那隐世山庄就无法放过他了。这般歹毒污蔑,故意诬陷季家欺君,明显是要至季家于死地,姑息不得。”
怀明墨心里明白香盗要是主谋的后果,亦早有决断,只是他始终坚信香盗为人,露些许笑意,“儿子知道怎做。”
季先生看着怀明墨的笑出了神,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从没见过你这样笑,看来你真的很信他呢。”
“我闻过他的琴音,品过他的清茶,摸描过他的字,与他对弈过。”怀明墨眸中熠熠生辉,像是暗中最闪烁的明星,带着些许的骄傲,“我不信他是个毒辣的小人,也许算不上光正大,但一定是个君子。”
季先生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感慨道:“我兴许要谢这幕后主谋,让香盗来一回。”
怀明墨满是不解,凝思许久犹不得答案,“母亲何故此言?”
季先生轻笑并没作答,像是做下决定长叹道:“在查清真相前,你若信他,母亲不阻止你与他多往来。你随心去做,就记得多留个神。毕竟香盗那身内力,你未必是他对手,万一有日真相大白,谨防他发狠出手。”
“儿子谨记。”
少林离驿站快马来回不过半日脚程,辛里赶到无妄崖正值酉时刚过,理应是灯火通明时,无妄崖却是昏暗得令人寒颤。辛里来过无妄崖多次,第一次觉得这原来是块如斯孤寂的地方,烈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万籁俱寂的黑夜让人无法喘息,常人在这生活半月怕是受不住,很难想象虚生竟能度过二十载。
辛里是弃马用轻功赶回的驿站,几乎是用尽功力,用不到两个半时辰就赶到驿站。此时已是后半夜,怀明墨依旧未就寝,郑丰年知道不见辛里,怀明墨是无法入睡的,所以也没多劝。
大半夜瞧见辛里灰白的面色,不由得把郑丰年也吓一大跳,急忙问:“发生事,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怀明墨因彻夜不眠,脸色不太好,乍听到郑丰年的口气,登时被吓起身,双手撑太师椅扶手,焦急开口:“是出事了吗?虚生有没有事?”
辛里运气稍作调息,连忙解释:“不是,我没见到虚生师傅。”
郑丰年在旁干看着急,烦躁咂舌道:“你话别说一半,快把话说完,到底无妄崖那发生了什么?”
一路赶回累得已是口干舌燥,辛里急吞半壶凉茶,和缓语气道:“枯草庐中一片狼藉,有被翻乱的痕迹,也有泄愤而被人故意砸乱的迹象。我不知道虚生师傅去了哪。”
“子规呢?你可以问他。”怀明墨忧心虚生的安危,已然丧失平常冷静,连辛里气息郁结悲闷也没发现,“虚生不在,他总是在的,难道他也不知道虚生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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