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棋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眼睛里的颜色,渐渐变了。
“所以,安骏,你可要好好表现,让我看到越来越优秀,无人能超越的你。这样,我才能一直陪着你。但是----”甜枣给完,他话锋一转,甩出一个响亮的巴掌,“你也要搞清楚,我这里不养废物,如果你做不好,”他眯起眼,眼神犀利残忍,“我可是会走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给你机会。”
对这些不肯合作的艺人,他向来采取恩威并施的方法。他要让他们搞清楚,尾巴可以翘,但绝不能翘到他头上,他能把一个人捧到天上,也同样可以把他踩到地狱。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不照他说的做,他可以代表天星扔了这颗废棋。
他苏棋,说到做到。
安骏眼里的那点光,渐渐熄了。
苏棋一直都是笑里藏刀,能给的,一直都是糖衣炮弹。
他该习惯了。
只是……
为了成功,苏棋会拿自己对他的感情做诱饵,在他眼里,那感情,大概一文不值吧!
只是……
安骏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像用尽了力气一般,轻声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安骏收回目光,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的拍摄照常进行,宾馆前面,苏棋一晚上没睡好,盯着安骏同样糟糕的气色,忍了半天才没发飚。
苏棋尽量语气平和地说了他两句,没想到,这小子几天不见,脾气又长了,他话还没说完,人转身上了车。
安宁忙着给两边降火,劝劝这个,安慰安慰那个,没半点成果。
到了片场,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准备了,奇陌不时往这边瞅瞅,一脸好奇。
文显臭着脸坐到椅子上,看了看双手背在身后,认错态度还算不错的安骏,“怎么样,今天情绪能出来吗?”
苏棋在一边赔笑,一再向他保证。
上妆时,苏棋站在安骏身旁,调动他的情绪。
感情胁迫那一招看来也不管用,这小子还发起脾气了。苏棋苦思冥想了一晚上,准备了几个阴招。
比如:“我这次回去,唉,查出,唉,检查出,唉,肠癌。”
安骏猛地瞪大眼。
“噢,你别担心,是早期,还是有希望治愈的。但是,当然,人都有万一嘛!万一没治好,”苏棋瞧了他一眼,低下头,“唉,你也别太难过。”
安宁在一边抱胸眯起眼,连自己都能看穿的拙劣演技,她不信安骏真看不出来?
安骏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随即闭起眼,继续上妆。
不接招?
苏棋咬咬牙再换下一招。
“霍文死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不信你看。”
☆、哭戏
安骏睁开眼,苏棋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上面显示一则车祸的新闻,苏棋斩钉截铁地说那是霍文,他已经打听过了,只是暂时还保密,没有公布。
安骏瞪起了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人传苏棋“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看来,果真不假。安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安骏再不接招,他怀疑苏棋会直接让自己在他面前撞墙。
为自保,安宁悄悄地、悄悄地退出了休息间。
正式开拍,文显一声“Action!”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
漫天飞雪,金甲戎装的天玑在生命最后一刻,又回到了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
人间仙境,是他和天枢共度了三生三世的天涯镇。
晨昏相伴,日月如梭,从敌意到相依,他们走过了人间三世。
在他记忆中,天涯镇四季如春,如今却下起了大雪。广阔无边的田野被厚厚白雪覆盖,他伸出血流不止的手。
人间大雪,纵是冰凉,在掌心也不过一滩水。
天玑伤得很重,以为不死不灭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这样,甚好。
眨眨眼,落雪停在了半空,再一眨眼,厚厚白雪倒退回天上。
色彩斑斓的天涯镇渐渐显露,田野间,似乎出现了两个忙碌的身影。
粗衣粝食,春耕秋收,生活简单、清贫却是他最珍贵的财富。
一碗水,两人饮;一块馒头,一分为二……
粗麻布衣的天玑双手搭在锄头上,笑看着埋头劳作的天枢,“枢兄,这三世时限将近,回归天庭后,枢兄有何打算?”
天枢停下劳作,走到田间倒了碗水一饮而尽,面色凝重地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完成我身为北斗星君未尽的使命。”
天玑不以为然,点点头,调笑道,“嗯,嗯,使命,使命。然后呢?然后是不是要卸甲归田,隐居山林了。
天枢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回过头,“三世的隐居你还没过够?!怎么,打算接着再种三世的田?”
天玑笑望过去,眼里深情毕露,“有何不可?若是和枢兄一起,永世为农又如何。”
天枢转过身去,“疯言疯语。”
天玑轻叹,这疯言只为一人,这疯语耗尽生死。
天枢收起锄具,背对着他喊一声“走了”迈开步子,往茅屋走去。
天玑把锄头扛在肩上,远远回道,“枢兄,等等我。”
被夕阳染红的天涯镇美不胜收,田边相依相偎的身影伴着笑声渐行渐远。
飞雪重新飘落,金甲戎装不点自燃,灼成碎金消逝在天际。
一身是伤、万念俱灰的禄存星君远远遥望那一世的两个人儿,一行泪滑落眼眶。
照明组调好光线,摄影师跟进,镜头里是安骏的面部特写,表情到位,眼神到位,唯独缺了那一行清泪。
“Cut!”文显把剧本摔在地上,什么话也不用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怒气。
苏棋上前对导演说了两句好话,又来到安骏面前,压低声音,凶神恶煞地说:“安骏,这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再演不出来,我们就同归于尽吧!我说到做到。”
安骏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给他回应。
两分钟后,场记板敲响,安骏脑海里回响着伤情的古风曲子,即将告别不灭生命的禄存星君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两个人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眼泪,是心痛到极致。
眼泪,是生生世世的解脱。
眼泪,是求不得的遗憾,是不得再见的伤感。
眼泪,是,九重天上那一人。
安骏的眼神可以骗过所有人,那种绝望撕心裂肺,剧组里的人屏住呼吸,期望着那夺眶而出的眼泪----
一秒、两秒、三秒……
安宁急得手心都是汗,文显的脸色越来越臭,苏棋气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奇陌的心提到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安骏。
文显的耐心显然要到极限了,安宁死马当活马医,拉着苏棋站到安骏目之所及的地方。
双手握拳在胸前挥动,“苏哥,他最在乎你了,你给他加加油,苏哥,这时候就别管丢不丢人了,加油,加油啊!”
苏棋看着安宁幼稚的举动,一脸嫌弃。奈何这紧要关头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全当最后一博吧!
他学着安宁,双手握拳在胸前小幅度地挥了挥,嘴里无声念着:“加油,加油!”
安骏眼里有了苏棋的影子。
那个人,第一次有这么滑稽的动作。
察看周围人的眼光,谨慎地、小幅度的挥拳,不敢出声,用口型缓慢地、夸张地对他说着:“加油!加油!感情!酝酿感情!”
那个人,仍如初见时,那么耀眼、帅气。
越来越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幅度加大、表情夸张地给他加着油,“安骏,你行的,我会陪你一起,我们一起、一起……”
眼眶渐渐湿了,鼻腔处传来酸涩的感觉。
那个人,变得模糊了,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
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走下去,多远都行。
眼里的哀伤加重,沉睡了许久的心痛的感觉被唤醒。
我这里不养废物,如果你做不好,我可是会走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给你机会。
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有多残忍。轻飘飘的一句话,对安骏来说,就是死刑。
冲破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守着那份绝望的爱千万年的天玑,最终灰飞烟灭。
“Cut!”文显激动地挥了挥拳,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最棒的效果。
安骏做到了,只有安骏一人做得到。
奇陌的眼神很难从安骏脸上移开,伤到极致,万念俱灰的安骏----天玑,这一刻,他错乱了。
他把自己代入了骄傲自负的天枢,站在那人面前,抬起手,想要拭去那行清泪。
安骏真正的强大便在于此,不光自己融入角色,就连旁人也能带动着一起进入剧情。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他输了。
“太棒了,安骏,演得好!”文显不住夸赞,苏棋的脸上有了笑容。
安宁兴奋地欢呼,像个小女生一样扯着苏棋胳膊欢蹦乱跳。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时,苏棋却察觉出了异样。
安骏的情绪没有收回来,眼泪不断滑落,他低垂着头,肩膀抖动,像一个孤独的、无助的孩子。
“安骏。”
眼泪滴在地上,安骏的双手握紧成拳,不甘心地颤抖着。
众人愣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向这里。奇陌想要走上前,却在迈开一步时,停下了脚步。
“安骏。”苏棋快步走到他身前,“你怎么了?”
安骏的五官扭曲,眉头紧紧皱着,咬紧下唇阻止哽咽声逸出。无助地、无声地立在那儿,什么也做不了。
“安骏。”
苏棋心有些慌,他不知道安骏是怎么了。从来哭不出来的人,一瞬间会眼泪泛滥成灾。
安骏的演技强大到秦老都夸赞的地步,怎么会陷在剧情里出不来。
怎么会……
“那孩子明明很年轻,到底受过多重的伤。苏棋,我感觉,能解开那个锁的钥匙,一定就在你身上。”
秦素蓉的话没来由地响在脑海,苏棋如过电般,心脏猛地一缩。
坚称哭不出来的安骏----
站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像个傻瓜般鼓气的自己----
安骏的眼泪,决堤了。
安骏的眼泪……便是自己吗?
“安骏。”苏棋想要问问他为什么,想要安慰他,想要把他带离这里。
安骏缓缓抬起了头,一张脸布满泪水,注视着他的眼神里含着不甘、愤恨、悲伤。
苏棋的呼吸一滞,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他努力想忘记的人。
那个人双唇嗫嚅,用变了腔的声音对他说----
“我不在乎你叫什么,我喜欢的人,只是你,从没变过。”
苏棋恍惚了,那个人和安骏再次重合,他分不清眼前这一幕是现实还是回忆。
“别抛下我,别再抛下我,我不想,一个人,一个人……”
一个人的世界有多可怕,他不想再体会一次。
每天、每天被绝望和孤独侵袭,每天、每天在思念和悲伤中挣扎。
除了嘶吼,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黑暗的日子,他不想再经历。
安骏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压抑着的感情一旦爆发,怎么也止不住,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近身的苏棋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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