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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你不屑于节日出门呢。”寻舟说着，看了氵朝生一眼，发现少年的发丝被头套压得凌乱, 就抬手轻轻帮他拨顺, “而且怎么一个人啊，没约别人出去玩？”

　　氵朝生默许了对方这个摸头发的亲密举动, 他视线仍停驻在自己的正前方, 这样的眼神能显得他处变不惊，从容淡定——哪怕心里有一阵由欣喜引发的慌张。

　　“我闲得没事, 所以就临时想出来转转。”氵朝生漫不经心地回答，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刚才真正的出门原因是由妒火与失落引起的，幸亏此刻他已经被喜悦冲散了消极。

　　“喜欢国外的节日吗？”寻舟问。

　　“还好, 感觉都没什么特别的。”氵朝生被他整理好头发，两人继续向前走，“我觉得万圣节最有意思。”

　　“嗯，可惜国内不太流行，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不好意思穿奇装异服出门见人。”

　　氵朝生对此表示同意，包括他自己在内，每年万圣节也就看看国外的活动照片，为一些惊艳的打扮点赞，亲自去尝试肯定提不起动力，要是弄巧成拙就太丢人了。

　　“没关系，以后可以去国外玩。”寻舟说着，伸手搂住了氵朝生肩膀，拖着他往公寓方向走。

　　语气乍一听，“以后”两个字之前好像应该还有个“我们”。

　　氵朝生怔了怔，就当自己是错觉。

　　这次他们不是像朋友那样勾肩搭背的方式，寻舟的手没有轻松随意地压着氵朝生肩头，而是手掌覆盖住了少年最上方的臂膀。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让氵朝生离他的胸膛更近，倘若这时候把人箍在怀里似乎都很顺理成章。

　　半路有不少陌生情侣经过，于是氵朝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寻舟搂着自己的姿势也分明像恋人关系。

　　他再次默许了这种举止，或者说是当下的气氛令他不得不忽略掉寻舟那些微妙的亲昵。

　　充满试探姓的暧昧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扩散，而两人此时又心照不宣地选择用若无其事的态度应对，让各自的好意在彼此眼中显得理所应当。

　　其实他们也清楚，再怎么掩饰都是多此一举，可偏偏两人又沉溺其中，一边故作矜持地逾越关系，又一边假装不在意地期待对方先失态轻浮。

　　无论怎么看，氵朝生都知道自己不是寻舟的对手，不过他也不想轻易认输。

　　回到教职工公寓，寻舟临进门前问氵朝生：“你元旦放假回家吧？”

　　“嗯。”

　　接下来几天寻舟要早早地去监考，估计没时间跟氵朝生碰面，于是他提前说跨年出去玩的事：“那我们一号中午就下山。你家远不远？我可以送你回去。”

　　氵朝生当然想一口答应，可理智又让他不得不客套一番，拒绝了寻舟的好意。

　　两人的公寓门一关，氵朝生就把浑身重量倾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摸摸自己的脸，被冬夜的温度同化得冰凉，但手掌却有源源不断地热量冒出。

　　手机屏幕亮起，氵朝生看到通知栏有谜蓝的消息推送，还以为是“坐标轴Y”。打开一看却发现是系统提示“有新的朋友想要认识你”。

　　氵朝生现在可没兴趣认识新朋友，刚想点拒绝，却猛然发现对方的验证信息填写着“氵朝生！是我呀！”。

　　偷偷用男同姓恋聊天软件被现实中相识的人发现，这可着实吓了他一跳，幸好冷静后想起来，今天确实被苏凌澜知道了自己这个秘密。

　　可他怎么搜到的自己……氵朝生记得隐私选项早就勾选了。

　　为了弄清原因，氵朝生还是通过了苏凌澜的好友验证。

　　【苏凌澜】：还没睡？

　　这人居然直接把大名当社交昵称，氵朝生服了他这份单纯，提醒道：“这又不是微信，你资料别写真名啊。”

　　【苏凌澜】：没关系啦，我不怕被人知道。

　　“好吧。”氵朝生不再多管闲事，直接问他自己的困惑，“你怎么加到我的？”

　　【苏凌澜】：你不是给了我电话号码吗？

　　“可我账号设置了禁止号码搜到啊。”

　　【苏凌澜】：哦。

　　【苏凌澜】：其实是我试着写代码破解了一下^o^

　　【苏凌澜】：很厉害吧！

　　氵朝生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人居然把侵犯隐私说得理直气壮，还沾沾自喜。不过导演系的艺术生还有这种特长，氵朝生错愕之余，也不得不感概他的才能天赋。

　　“反正，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用SB，谢谢。”氵朝生有点不信任这个神经大条的男生，为了让对方遵守承诺，他还特意尝试了谜蓝发红包的新功能。

　　苏凌澜没有拆，继续给氵朝生发消息：“为什么要叫‘坐标轴XZ’？”

　　氵朝生不好解释，当初他改这个昵称只是为了跟Y凑成一组坐标系，就算现在已经跟Y“分手”，用习惯的名字他也懒得换。

　　“没有为什么。”氵朝生随意道。

　　苏凌澜很快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喜欢寻老师吗？”

　　这个问题氵朝生始料未及，被刚认识不久的人一眼看穿心思，他顿时手足无措。

　　第一反应是诧异对方怎么看出来的，不过氵朝生接着又明白过来：苏凌澜也许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同类”。

　　氵朝生记得苏凌澜说过“曾追求过寻老师，但没被理睬”的经历，所以就没再继续注意这个人；可对苏凌澜来说，自己是个很有威胁力的情敌候选人吧。

　　毕竟对方是个一言不合敢割腕的狠角色，氵朝生怕他情急之下与自己纠缠，便坚定地撒谎：“不喜欢。”

　　苏凌澜有点意外：“只是朋友吗？”

　　“嗯。”

　　苏凌澜半信半疑，暂时没再追问氵朝生。

　　怎么会不喜欢呢？明明在这种秘密聊天的软件上都要用寻舟的名字缩写当昵称……苏凌澜心想。

　　在过去一年里，寻舟的微信还允许添加学生，苏凌澜记得他当时所有用过的名字，比如“坐标轴Y”“XXXZZZ”“WHY”之类以字母代号为主的。虽然经常更换，但苏凌澜每个都过目不忘。

　　所以当他看见氵朝生的谜蓝昵称是“坐标轴XZ”时，第一反应就是跟寻舟有关。如果喜欢一个人，不是很容易把社交软件的账号密码改成和对方有关的吗？更何况还是这种酷似情侣名的对称格式。

　　看来是羞于承认吧——苏凌澜得出结论。

　　氵朝生不够坦率确实在苏凌澜的意料之中，那个男孩虽然看起来安静乖巧，但眼神里总是写着“生人勿近”，说话也是流露出警惕。

　　不过这样逗弄起来才有趣嘛……苏凌澜看着氵朝生的谜蓝资料，隐隐兴奋。

　　.

　　圣诞节的转天就是期末考试，一到中午，教学楼就乌泱泱地涌出大片学生。

　　苏凌澜也混迹其中，不过他并非考生，而是为了测试“在考场坐一天，会不会被监考老师发现自己是外人呢”这个实验才来的。

　　上午的测验结果让他很失望——三个监考居然都没把他揪出，看来老师们放假前也松懈了，工作状态太不认真，很容易让想作弊代考的同学浑水摸鱼。

　　于是苏凌澜利用中午吃饭的时间，给院长写了一封建议信，希望能严格加强考场管理力度。

　　下午的电影史考试他仍要参加，带着文具和身份证平静地找位置坐了下来，签到表传到他那里时，也工整地写下自己大名。

　　试卷非常简单，他作为导演系高材生闭着眼也能拿满分，然而就当他奋笔疾书地写最后一篇影评时，整张卷子忽然被人撤走了。

　　他抬头，看到寻舟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然后漠然地移开视线，不发声只用口型告诉他：出去。

　　苏凌澜十分愉快，总算有人认真履行工作职责了。果然寻老师还是这样做事一丝不苟，从开考就挨个核实考生信息，连身份证相貌都仔细对比。

　　苏凌澜被赶出考场后，漫无目的地在楼道里闲逛，假装自己巡考人员，清点每间教室的监考人数。

　　这么做在别人眼里确实毫无意义，但苏凌澜就是觉得有趣，看着别人被自己耍得团团转还浑然不知的模样，他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逛完考场，他又去检查各个办公室锁门没有。锁门的方式通常有两种，一是直接关上门，二是关好后再用钥匙加一层锁。大部分人都习惯前者，但安全姓没有后者充足，遇到小偷就麻烦了。

　　苏凌澜的开锁技能是在高中期间学会的，自己生活中没有用武之地，所以他就经常悄悄地给别人的门加层锁，再观察主人会不会发现。

　　到了英语组办公室门前，苏凌澜还不忘跟摄像头打招呼，这个时候查监控的人应该都在看考场情况吧，恐怕没人注意到他。

　　于是苏凌澜不费吹灰之力，就用工具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正准备关严时，他想起来这里是寻舟办公的地方。

　　心想着“也许能发现好玩的东西吧”，他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完全没有是在擅闯的自觉，哪怕是在他内心深处，都认定这样的行为十分名正言顺。

　　寻舟的办公桌还是一如既往整洁干净，就是因为他生活细节里到处都是这样井井有条，才会让人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有别样的魅力。

　　期末英语试卷的答案、作文材料、四六级语法大全……苏凌澜挨个翻阅，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又再次感叹寻舟对待教学的一丝不苟。

　　最终，他翻到了那个棕色笔记本。

　　前几页都是生活开支账单，再往后翻，则是一组名为“坐标轴Y人物设定”的资料。

　　“男，二十六，货车司机，小时候父母离异，跟母亲相依为命长大。因为不忍心让母亲失望，所以至今没有出柜，只能在谜蓝上抒发情感。”

　　苏凌澜匆匆浏览一遍，只是很奇怪寻舟为什么要在笔记本上写自己过去微信昵称的人物设定，难道副业开始写小说了吗？而且谜蓝也出现在其中，莫非寻老师会用这种软件去聊天？

　　苏凌澜以为自己发现了寻舟不为人知的一面，继续向下看，却发现内容越发离奇，什么“前几天去山里送货，没WIFI，网恋对象跟他夸别人的男人”，看起来好像在抱怨。

　　直到他在上面发现了“坐标轴XZ的喜好”这个清单，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网恋对象是‘坐标轴XZ’……”苏凌澜喃喃自语起来，通过这份人物设定总结出推论，“Y是寻老师，XZ肯定是段氵朝生。”

　　苏凌澜凝眉沉思，那两个人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吗？

　　可是，笔记本上却没有写“坐标轴XZ”的人物设定，还是说这个角色的资料要由段氵朝生拟定？

　　苏凌澜搞不懂他们做这件事的乐趣，而且以自己对寻舟的了解，这个男人应该会寻找更有乐子的事做才对。

　　如果换一种思路，只有“坐标轴Y”在进行角色扮演呢？苏凌澜不断地思索。假如只有Y在模拟身份，而XZ却被蒙在鼓里，那么从Y的角度来看一定非常、非常可笑吧。

　　苏凌澜忽然顿悟。

　　“果然寻老师没有让我失望。”苏凌澜心里升腾起一团难以言喻的欣慰，“真是太会欺负人啦。”

　　苏凌澜情不自禁地露出满意的笑容，抱着这个本子离开了英语办公室，然后出校门去礼品店买了精美的包装纸。

　　他拿着这份伪装成“礼物”的东西，直奔图书馆。

　　氵朝生今天一直都在馆内看书，看的是《傲慢与偏见》。从小到大他没读过一本正经书，那么多名著罗列在书架上，他挑来挑去只好选了这本读起来最轻松的，作为入门。

　　因为再也不想体验那种质问自己为何差劲的感觉了，哪怕只能提升一点点，氵朝生也觉得是在慢慢靠近寻舟。总有一天，自己也一定能跟他讨论那种晦涩难懂的小说，也一定能听懂寻舟上课用英文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