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有一家很有名的木器作坊。
张青阳来的时候天水在下雨, 他披上许久没穿过的蓑衣,不禁遥想起他走出小坎庄的时候, 也是这般细雨绵绵。
走进去, 扑面而来木头刨花的香味, 还有清漆的刺鼻味道,一个黑衣伙计走过来脱下手套:“公子是来定做家具吗?”
“不是, 我来定做莲花漏。”
伙计眨了眨眼睛:“莲花要几瓣?”
“九瓣。”
“什么木料?”
“百年黄花梨,渴乌用铜管做。”
伙计一点头:“行,公子您进来挑木料。”打个唿哨, “里面的, 有贵客来了!”
伙计把张青阳带到一间堆满黄花梨木料的仓库里, 长相富态的中年人挺着大肚子迎上来:“是玄衣使大人,您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进王家祠堂。”张青阳直截了当。
中年人搓着手,小眼珠转来转去:“王家祠堂啊……这个还有些麻烦,请您先回去稍等几日,有门路了我会派人通知您。”
张青阳一点头,回客栈待了两天, 木器坊的伙计便来了, 还带了一套衣裳和通行铭牌。
他成了给王家祠堂里仆役挑柴火和水的挑夫。
王家祠堂的仆役不多, 地位更是低下,却跟本家仆役养成了臭讲究的一个德行, 一天洗一回澡,两天洗一次头发,尤其是洗头发, 用水量惊人。
辛苦是辛苦,张青阳得以有更多机会出入祠堂。王家祠堂十八进,楼阁殿宇几百间,他进进出出好几回,总算是摸清了祠堂纪念早夭族人的屋子,又偷偷摸摸进了两回,找到了王氵朝生的木牌。
木牌背面镶嵌着亡者的本命石,王氵朝生的本命石在幽暗祠堂里微弱的发着光。
王氵朝生还活着。
张青阳捏着看了会,原样放好溜出祠堂。
他回去通知了木器坊的接头人安排新的挑夫接上,再回客栈给明璜写信:“已确认,王氵朝生还活着,我将启程去西北陇漠原……”写好后扔出去,目送飞剑消失在远方。
剑识无聊地问:“怎么,你那个朋友还真活着?”
“是啊。”张青阳搁笔,往椅背上一靠,神思不属。
明璜消息灵通,他金丹成就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祝贺后是一通调笑说你怎么这么迟才成金丹,最后说了一件事:西北陇漠原有玄衣使看到长得疑似王家的人,极有可能是王氵朝生。
王家血脉最偏的族人都没理由去陇漠原,陇漠原不是什么好地方。
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那名玄衣使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而且疑似的人形容脏乱,形似乞丐,没法确认。
要确认王氵朝生的生死,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去王家祠堂找到王氵朝生的本命石。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回事,明璜说得很明白,玄衣使一向很关注重灵宗,所有有关重灵宗的情报都会送到他桌上来。
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张青阳当时揉碎了信纸,又抄了一门幻术,卖了换钱,启程前往天水郡。
他告诉他玄衣使在天水郡有一个秘密据点,对出暗号来可以得到想要的帮助。
陇漠原同样有。
回信不单告诉了他据点地点和暗号,还特意叮嘱:“西北风沙大,缺水,阳光甚毒,记得买件轻薄大氅,遮蔽阳光,且防风沙。”
张青阳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叹口气,把纸扔进了古镯,提起剑退了房,转去西北陇漠原。
陇漠原果如明璜所言:风沙大,缺水,日头毒辣,天白得放光。夹着细沙的热风一刮,能把人脸扒下一层皮来。
更难受的是天地灵气稀缺,修士在这里有如进入沙漠的一尾鱼,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仙师,这件要不要?”
张青阳压了压斗笠:“几吊钱?”
“三吊!谢谢仙师您啦!俺家伢狗子不知道得了啥病吃不下东西,您能帮着看看行不行?”
张青阳拿着大衣怔了一下,半晌道:“狗在哪?”
一条大黄狗被店主牵了出来,病歪歪的,皮毛杂乱,眼神浑浊,看到张青阳一个劲儿往后缩。
张青阳摸了摸狗头,神识探查它的身体,找到病灶对准狗肚子一拍,黄狗猛地一跳,转着圈呜呜乱叫,屁股一坐,“噗”的拉了一地,臭气熏天。
“仙师真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谢谢您了啊!”
“……”张青阳心情复杂。
他披上大衣御剑飞远,邻店大婶探出脑袋:“李赖子,你还真敢跟他说啊!”
“怎么着,俺还不光说了,人家还帮俺治了!”李赖子一脸嘚瑟,“这人啊得看面相,他一看俺就晓得是年轻好说的人,嘿嘿嘿!俺家两口母猪马上要生崽了,下回遇到他还要他帮忙!”
大婶满脸崇拜,飞远了的张青阳猛地打个寒战,横竖都觉得哪哪不对。
玄衣使在陇漠原的秘密据点在一家酒坊里,西北缺水,酒愈珍贵,酒味愈烈,张青阳刚进门就被酒味熏得打了个喷嚏。
他在这里见到了之前看到疑似王氵朝生的玄衣使,皮肤黝黑,又生得胖,像只黑猪。
黑猪道:“我是在赶集时看到的,人特别多,好像是在搬货吧,其中有个人长得可像。你可别信,我老家就是天水的,王家的人长得有特点,嫡支的更明显,老天水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张青阳点头:“要他们搬货的人,是谁?”
“是荒原中心万心源的万俟家,那家人在原上出了名的凶,杀人不眨眼的那种,简直是条疯狗,见谁咬谁!所以我不敢凑近了看,要是被盯上了,我就不能好生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万心源怎么走?”
“这个简单!你往北方一直走,在高处看到像个爱心的绿洲就是。以前万心源上有好几个修仙家族,后来万俟家把他们全灭了,一家独大,外人想进去还得交过门费,啧啧!”
万心源,万俟家。张青阳记住了,掏出一千灵石的凭票:“给给你的。”
黑猪眉花眼笑:“大人够意思!这鬼地方哪哪都比不上老家,您以后高升了可别忘了我哈!”
张青阳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喝了一口凉白开,就要离开。酒坊突然闯进一大帮人,为首的汉子指着黑猪霹雳似地大吼:“就是他!”
下一刻,无数剑光宝光暴雨似地飞过来。
“妈呀!”黑猪嚎了一声,猛力蹬破土墙,往地下一钻,“嘭”!没钻进去。连滚带爬滚了几十丈远,一道烟溜不见了
张青阳脚尖一点,原地消失。
“轰!”大半个酒坊垮塌,碎陶乱飞,酒香满溢,客人们鬼哭狼嚎地四散奔逃,带头汉子大吼:“那头猪跑得倒是挺快!给我搜!”
有人提醒:“还有一个人,也不见了。”
“那八成也是朝廷的狗腿子!杀无赦!”
张青阳悄悄离开。
玄衣使在陇漠原还有一个总站,张青阳一边往总站赶路一边思考:方才那伙人目的明确,下手狠辣,看来对玄衣使在陇漠原的势力了解得很清楚。敢对玄衣使下手,无疑是已经公开与朝廷作对。
不知总站有没有暴露。
陇漠原离国都十分遥远,消息闭塞,靠飞剑传书来了解朝廷动向是来不及了。而玄衣使总站都有一个传讯的直达阵法,直通国都,只不过需要消耗大量灵石。
他飞到总站时,宽敞的大道上人来人往,一片祥和景象。树荫下有个熟悉的胖胖的人在东张西望。
他看到张青阳,露出讨好的笑容:“哟,大人您也来了啊。”笑容中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张青阳问:“你来几时了?”
黑猪道:“才来,我咋瞅都觉得这总站不大对头,一直不敢进去。”
张青阳再仔细看这街景,步履蹒跚的老人走两步就喘口气,头披花巾的姑娘挎着篮子匆匆忙忙绕过趴地上的乞丐,几个童子在跳房子玩,伪装成布庄的玄衣使总站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假的。”剑识小小声提醒,“我没感觉到人味儿。”
“走。”张青阳当机立断,扯过黑猪衣袖转身,一张血红罗网落下来,张青阳抬手划下数剑切割得粉碎。
四面八方都有人窜出来,各色灵光齐齐爆发,黑猪狂吼:“小王八蛋,老子跟你们拼啦!”拧身甩出一柄玄铁大锤,就地旋转一周,重重砸地,大地嗡鸣左右摇晃,强大的气浪震荡开来,将无数灵光震得粉碎。
转眼间下一波灵光轰出,张青阳弹指,古镯里仅剩的百柄飞剑飞出,与灵光对撞粉碎成灰,再抛出上千灵石,剑尖急点,灵石纷纷爆开,与灵光同归于尽。
黑猪看得目瞪口呆:“大人真有钱!”
张青阳提起他:“快走。”踏剑急飞。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领头的赫然是元婴大修!
黑猪哀嚎连连:“妈呀,死定了。我钱都没花,老婆还没娶,我还不想死啊!”
张青阳:“闭嘴!”
对上一个元婴大修,他除了逃一点办法没有。
虽说还有道心化刃这种大杀器存在,但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元婴,真对上未必能够稳赢。
黑猪时不时还回头看看,又是一阵哀嚎:“妈呀,是万俟家的疯狗!他们在陇漠原咬人没咬够,要咬朝廷了!”
张青阳:“够了你!”
本来他紫府里有个剑识在啰里啰嗦骂他怂没骨气,现实中还有一个在哀嚎不停,简直是双重灾难。
“万俟宵小,休得猖狂!”半空中一声大喝,一位武将打扮的大汉踏空而来,手执环铃大刀,“与朝廷作对,死路一条!还不快缴械投降!”
元婴大修大笑:“一猪狗尔,好大口气!”
黑猪一眼认出,大喜过望:“是陇漠原的镇守将军!”
张青阳瞥了一眼,叹口气:“悬了!”飞剑灵光暴涨,速度再次提升,急急飞离。
大地上,朝廷数千士兵倾巢而出,宛如大海的滔滔浪花。
作者有话要说: 十号日六,双十一日万,累死我了。
总有一天能抓到万这个小妖精跟它夜夜欢歌!
第40章 陇漠
李赖子觉得今儿个绝对值得烧柱高香。
他做梦都没想到早上的仙师晚上还能再见上, 陪他的还有陇漠原有名的黑五爷。喜得他赶紧吩咐婆姨烧火做饭,杀鸡炖肉, 拿窖里年份最久的烧刀子来招待。黑猪一路逃难, 饥肠辘辘, 毫不客气地上桌大吃大喝。
张青阳不喜欢大鱼大肉,默默嚼着自己的本我木树叶, 看得李赖子更佩服了:仙师就是不一样!不食人间烟火!比黑五爷还厉害!
李赖子的儿子看着桌上的酒菜吮手指头,咬指甲,不小心咬重了, 哎呦一声, 拿出半边指甲都落下来了。张青阳抓过来, 帮着治了下:“不要咬。”
孩子下意识的又咬起另一只手:“树叶好吃吗?”
李赖子喜得双眼放光:这娃子真有出息,忒有出息了!
“……是茶叶,没有味道。”
一听没有味道,孩子立刻没了兴趣,继续对餐桌上的大鱼大肉流口水,李赖子仿佛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恨不得把儿子耳朵拧上十八转。
黑猪酒饱饭足, 拿着牙签悠闲地剔着牙, 翘起二郎腿:“兄弟,接下来该往哪儿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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