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余地，也没有挽回的希望。

　　“不分开行吗？”程飞又问了一遍。

　　宋玉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转过脸去，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夜晚，和黑夜中格外耀眼的路灯。

　　“我不要分手。”程飞费力说着，说话时声音全都憋在喉咙里面，“我知道我没用，我也知道我有太多地方都不足，可是我可以改，我可以学，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改。”

　　他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他攥紧手狠狠地抓着方向盘，将身上所有力量都集中过去，手指上的关节都凸起来，像是要从皮肤里破土而出，“别....和我分手。”

　　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即便知道没有用，也依旧卑微地祈求着。

　　宋玉怔怔凝视着窗外的路灯，低声重复了一次他的话，“什么都可以改？”他笑了一下，“你不用改，你很好，你哪里都很好。”

　　他本来想说不好的是他自己，错的也都是他自己，可是怕这话会伤到程飞，没有说出口来。

　　程飞神志涣散地听着宋玉冷静的声音，突然感觉眼睛很酸，以为自己哭了，可当他抬手摸上脸的时候，却发现没有泪水。

　　“这一段时间我真的很累，特别累。”宋玉轻声说着，“可是我发现累的人不仅仅只有我，你比我还要累。”

　　“我没有。”程飞忙反驳道。

　　宋玉弯了弯嘴角，伸手把程飞紧紧抓在方向盘上的手拿下来，放在手中揉捏着。

　　“你总是说我瘦了，可是你都没发现你自己也瘦了，瘦的都要脱形了，丑死了。”宋玉说，“你看看你自己的黑眼圈，比你的眼睛还要大了，多吓人啊。”

　　程飞一动不动不敢动，屏着呼吸看着他。

　　可宋玉下一句说出的话，直接将他伤到千疮百孔，“我们放过对方吧。”

　　“去过你应该过的生活，做你该做的事，好好上大学，如果想见我了，就来乌龙找我，一起喝杯酒。我们都去过自己该过的生活，谁也别折磨谁了。”宋玉笑了下，说了句题外话，“对了，还没告诉你，我们准备和DMD解约了，之后会重新回乌龙。”

　　一只小怪兽从程飞的心底蹦出来，在心脏内放肆地乱撞着，撕咬着，他满脸绝望地看着宋玉，“跟我在一起很累吗？”

　　宋玉沉默地抓着他的手，他的表情里有种程飞从没见过的悲伤。

　　“我让你很累吗？”程飞不死心地又问。

　　但他没等宋玉回答又说：“我不累啊，我真的一点都不累，瘦了是因为最近胃口不好，黑眼圈....现在哪个大学生没有点黑眼圈啊，这能代表些什么？”

　　他根本没想听到宋玉的回答，因为他知道宋玉根本不会回答他，可他依旧坚持问着。

　　“是你累了对吗，你告诉我哪里让你觉得累了，我改好不好？”

　　“你告诉我啊，我全部都改。”

　　在一遍又一遍没有回答的质问中，程飞在心里悲哀地告诉自己说：“你们完了。”

　　宋玉在从小区门口走回单元楼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站在路灯下面，抬头望着发着黄色光圈的灯泡，轻声问它，“天这么黑，你自己不害怕吗？”

　　这个场景有些好笑，他说完也觉得自己挺好笑的。

　　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可他还是站在路灯面前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拿出程飞给他的丝绒带，把木盒从里面掏出来，在看见镶满钻石的木盒时无声地笑了一下。

　　程飞这个直男审美真的是没救了。

　　他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纸上用中姓笔写着一行字。

　　我会陪着你。

　　写字的人当时应该写的很用力，字迹很用力，都快要把纸给戳破。

　　宋玉认认真真地把这五个字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突然，他终于像是忍不住了一样，缓缓弯下腰，一只手用力地捂着心脏的地方，泪水从他的眼眶脱落砸在地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寂静无声没有人的空地上，他哭得很放肆。

　　刚刚下车的时候程飞冲他笑了一下，笑的很牵强、很苍白，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笑容。

　　程飞很爱笑，总是在笑，像是有高兴不完的事，而他最喜欢的就是程飞看着自己时，眼睛亮晶晶的笑。每当看到这样的笑容，他都会感觉自己心里面的那片黑暗里，像是点燃了路灯一样，霎时间变得明亮起来。

　　可再没有哪一个笑容像刚刚的笑容让他刻骨铭心，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明天，下个月，五年后，十年后都有可能，这个笑容会在他没有准备的瞬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会让他不论当下在做什么，不论当下是高兴还是难过，都会随之黯然，然后回忆起今天。

　　也回忆起他们的曾经。

　　最好的时光还是最开始的时候，那个时候多好啊，他们谁也伤害不到谁。

　　作者有话要说：

　　2018的最后一天分了手，诶

　　今天就要跨年啦，虽然还没到2019，但还是新年快乐鸭！！！！！！

 

第66章 

　　程飞在车里坐了一个晚上，维持着宋玉走时的姿势，就这么静静待着。

　　他并没有期待什么，只是单纯没有力气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抬手抓住方向盘，抬腿踩下油门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

　　今晚的天气可真冷啊，冷得他全身都僵硬了，稍微动一下，全身的皮肤和骨头就像针刺一样地疼起来，就连皮肤下的血管，都好像裂开一样，产生撕裂的痛感。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内，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宋玉说出一句句伤人的话时的表情，冷静得好似刀枪不入。

　　他们这样就算分手了吗？他们真的分手了吗？

　　程飞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就分手。正常分手难道不应该闹得天崩地裂，你死我活吗，为什么他们的分手这么平静。

　　可他们确实好像已经分手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程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用力地□□，让他没有办法呼吸。

　　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摆脱这种感觉，可是氧气像是躲着他一样，怎么用力吸都吸不到。

　　在感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爷爷去世那段时间，他还很小，小到大人都认为他记不住事，但其实他是记得的。

　　当时程爸程妈每天下了班都要赶到医院去照顾爷爷，不放心把程飞一个人扔在家里，索姓就一起带去医院，让他在病房的小桌子上做作业。

　　程飞基本不会自己做作业，都是等林轩做完了自己再抄他的，所以他在病房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病房内人来人往的人们。

　　也许是为了不吓到他，也许仅仅是他们自己不愿提，总之所有人在程飞面前从没说过爷爷快要去世的事情。

　　但是莫名其妙的，程飞就是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可当看着爷爷布满皱纹苍白的脸时，他心中确实很清楚爷爷快要死了。

　　他冷漠地想，死也不算什么大事啊，书上说过是人都会死，不论是老死还是病死，为什么这些大人们都这么郑重其事？

　　也许是上天想要惩罚他的无知，爷爷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碰巧不在病房，只有他一个人捧着脸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病床上插着氧气罐的爷爷。

　　爷爷就在那时睁开了眼睛，要知道这几天他一直都处于昏迷的状态，就算偶尔醒过来也是浑浑噩噩的，不像现在眼里一片清明。

　　爷爷看着程飞，嘴动了动，程飞从椅子上跳下去，把头凑近，试图听他在说什么。

　　爷爷缓慢地用沙哑地声音说：“你...吃饭...了吗？”

　　程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但还是老实回答，“吃过了。”

　　爷爷用轻微到甚至看不出的幅度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程飞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床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群护士医生闯进来，把他推到一旁，然后他看见从走廊处赶来的程爸，以及他脸上的崩溃泪水。

　　他才明白过来了，爷爷走了。

　　在明白过来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就像有人抓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呼吸。

　　那种窒息是绝望的，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

　　当时幼小的程飞就和现在的他一样，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可是却没有用，窒息依旧笼罩着他，不依不饶。

　　第二天回到家，程飞就病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车里坐了一夜着凉了，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反反复复总是好不了，最后吓得程妈都要去请跳大神的巫婆了，才终于算是勉强痊愈了。

　　他的手机里一直存着宋玉叫他去收拾东西的短信，他没有回复，也没有去收拾东西。

　　放在宋玉家的那些其实都可以扔了，不然就算拿回来了，也不过是换成他的手扔掉而已。

　　他踌躇了很多天，最后还是没有把让宋玉把西扔掉的短信发出去。

　　他病的太久，回学校直接赶上期末考，考试周结束就放了寒假，他们全家一起去了伦敦看外婆。

　　他们春节是在伦敦过的，对于这点程飞奶奶非常不高兴，在程飞千保证万保证春节回去后去她家住半个月，才勉强翻过这篇。

　　对了，还有林轩。

　　说起林轩，程飞和宋玉分开后再看见林轩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宋玉说的那句话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没办法正常的面对林轩，偶尔甚至还会躲着他。

　　但这样奇怪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偷偷观察了林轩好几天，发现林轩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甚至对他不正常的举动完全没有察觉，于是便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相处的模式。

　　等开春后，天气渐渐回暖，这一年的春天格外暖和，就连刮的风都是温柔的。开学后程飞和林轩开始正式申请学校，准备各种资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琐碎的很，忙得不可开交。

　　等他闲下来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距离他们出国没多少时间了。

　　走之前程飞去了一次乌龙，宋玉他们果然在，也不知道和DMD的合约有没有顺利解决。

　　程飞在台下看着台上几人用熟悉的打扮唱着熟悉的歌，听着台下响起熟悉的呼喊声，一口气喝光了眼前的酒。

　　结束后离开时，在路边他看到表演完走出来的宋玉，和来接他的黎修安。

　　宋玉带着口罩，穿着能把他整个人罩起来的羽绒服钻进黎修安的车里，黎修安紧跟着坐上驾驶座，然后开着车驶离了程飞的视线。

　　程飞站在路边看着车一点一点离他远去，听见自己心里“轰隆”一声巨响，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当年6月，程飞和林轩一起坐上了去往伦敦的飞机，在准备登机时，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宋玉的短信：“一路顺风。”

　　他握着手机低头愣了很久，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就被后面排队的人催促着进了机舱，仓促间直接将手机直接揣回口袋里。等他下了飞机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已经无法再回复了。

　　到了伦敦，学校离外婆家很远，来往很不方便，所以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后，程飞就和林轩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

　　附近很多中国留学生都住在这里，每天回公寓坐电梯时，都能碰见几个。

　　偶尔他们还会聚起来，一起做中餐吃，其中好几个大厨做的中餐比程飞外婆做的还好吃。

　　程飞总觉得在伦敦的日子过的很快，一开始他还想着尽量压缩在伦敦停留的时长，只上了三个月的语言学校，当年10月便入了学。

　　可两年毕业后，他又有些恐慌的不敢回国，即将毕业那段时间他在房间枯坐了一晚，最后决定了继续读研。

　　英国的研究生只有1年课程，不知道一年后他是不是就会有勇气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