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幼儿园全是妖怪 作者:绣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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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岁看着他伤心欲绝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外面有鬼,我们这也有一车妖怪呢,肯定能让你回家喝骨头汤。”
司机哭声一顿:“………………”那谢谢您啊?
一直没说话的殷烛之走到窗户边往外看。车窗之外是纯然的黑,除了车顶上的一排小灯发出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车内的空间,车外的世界就像是浸入了一池子的墨水里,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车窗倒影之中,金色的眼瞳越发璀璨,殷烛之看着黑暗中潜行的生物,手指抵在玻璃车窗之上,一朵红色的火苗就从他指尖飘飘忽忽的飞到了窗外去。
火苗很微弱,晃动间却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地方,只见它所过之处,黑暗短暂退散,露出一张张带着狰狞面具的脸。
这面具是木制的,就跟荣岁看见的挂在墙壁上的那些面具一样,只是先前那些面具虽然狰狞,却并不让人畏惧和不适。而此时在浓重的墨色之中,偶尔被火光照到的面具,却散发着人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凸眼,四角,巨口獠牙,无耳,一模一样的造型,此时这些面具却像是长在村民脸上一样,荣岁动了动,甚至能看见面具凸起的眼球也跟着动了动。
“烧不起来。”殷烛之忽然开口道:“它们是无形之物。”
烛龙曾衔火精镇守幽冥,火精可烧尽一切鬼祟污秽,但火精接触到这些村民之后,却并没有燃烧,说明他们并不是鬼祟,而是无形之物。
无形无体的无形之物,自然不会燃烧。
白泽道:“会不会是怨力?”
除了鬼祟妖怪之外,这世间其实还存在许多其他形态的生物,怨力便是其中一种。
妖物是天生天养,魂魄是死后而化,而怨力,则是强烈的怨念汇聚而成。
白泽曾经就见过一次。那是一个战败的城池,据说千年前两座城池打仗,战胜一方将战败城池的百姓全部屠杀殆尽,千年过去,那座城池已经荒废,死去的百姓早已经化为白骨。但偶尔有人误闯进去,却发现城池如同昔日繁华,死去的百姓仍然在其中安居乐业。
有请过高人超度,但都说并没有鬼怪作祟。
白泽后来偶然经过,好奇便去看过一次,果然如同传言一般,那些百姓在其中生活着,外人进去亦没有影响,就像是在两个世界中一样。发现是怨力作祟,还是因为他城墙上看见了一柄长枪,那长枪红缨残落,布满锈迹,唯有枪尖雪白锋利。
他好奇之下将那长枪拔起来,城池中的繁荣景象就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满目颓败跟荒芜。
那柄长枪的主人据说是一位十分勇猛的将军,他一直守护着城池跟百姓,却在那一战中落败,与满城百姓同死,只留下一柄长枪。
“如果是怨力,至少要有一个载体。”白泽道:“而且,怨力只是强烈的怨念汇聚而成的一种类似幻像的东西,并不具有攻击姓。”
而他们看到的这些村民,怎么看也不像是无害的样子。
白泽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时天边又响起一阵大鼓声,音色厚重雄浑,咚咚响了三下之后,带着面具的村民就惊弓之鸟一样退了回去。
荣岁问:“这鼓声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在村里也并没有看到大鼓,说起来傩仪时确实会用到鼓,只是在祠堂时却并没有看到。
“从四面八方来。”
殷烛之打开窗户,冰凉的风从窗缝吹进来,那一朵火光顺着风飘进来,停在荣岁面前晃了晃,才消失不见。
“明天再去看看,是不是怨力到时候就知道了。”
荣岁点点头,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他靠着窗户,一转头外面就是漆黑的夜,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时间,手机上的时间从进来后就再也没有变过,荣岁极轻的叹了一口气,盯着屏幕上他跟荣富的合照发呆。
“睡吧。”殷烛之抽出他的手机,将车窗的窗帘合上,“穷奇是十二兽神之一,真要算起来比我们的处境还要好些,不会有事的。”
荣岁伸手揉揉脸,低低的应了一声。车上还有老人孩子,即使他担心荣富,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刚才一直强忍着,现在安静下来,才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殷烛之犹豫了一下,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
荣岁朝他感激的笑了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强迫自己阖目休息,明天还要去村子里,他必须养足精神。
对妖族来说,睡眠并不是必须的,殷烛之学着荣岁的样子靠后半躺着,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侧过脸,盯着睡着的荣岁看。
两人的位置离得很近,殷烛之一侧脸,就能看见身边的青年。
荣岁睡的不是很安稳,眉头微微皱着,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安的转动。殷烛之抬手在他皱起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面容在灯光下些许柔和,“好好睡一觉。”
随着他的手指离开,荣岁皱起的眉头松开,呼吸也变得平和绵长起来。
殷烛之转过脸,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过去看他。以前他跟青年的交集并不多,最多也就是青年在做了好吃的食物后,会拿一份送到他面前。但他从未回应过,庇护钟山以及钟山的生灵,是他的职责所在,并不需要青年的上供。
可能因为这样,青年就将他当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石像,偶尔会跟他絮絮叨叨的说些话,他一开始觉得有些吵闹,习惯了之后,又觉得听听钟山生灵的生活也不错,便由他去了。
然而现在切身感受到那种温暖感觉后,殷烛之却觉得有些不满足了。
他并不满足于在一旁看着这份温暖。
垂下眼睫,敛下灿灿的金眸,殷烛之变回幼崽模样,抬爪迟疑了一下,便越过椅背,爬到了荣岁的腿上窝好。
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殷烛之满意的眯了眯眼睛,盘着尾巴安静的窝在荣岁腿上。
…
一夜过去,太阳从东方升起,晨辉驱散黑夜,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帘照进来,荣岁被光线晃到,缓缓睁开了眼睛。
坐着睡了一晚上,身体有些僵硬,他动了动腿,才察觉到大腿上忽然多出来的重量。
荣岁迷茫的跟腿上的龙崽大眼瞪小眼,“你……”
殷烛之什么时候变回来的?又什么时候爬到他腿上的?明明昨天他睡觉的时候,钟山之神还好好的坐在他边上。荣岁迷迷糊糊的想到。
“要出发了。”殷烛之抿了抿耳朵,尾巴尖偷偷卷了卷,一脸镇定的爬回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摇身一变,又是昨天高冷可靠的神君。
“哦对,我们走吧。”提到正事,荣岁也顾不上纠结别的了,揉揉眼睛跟殷烛之一起下车。
这次去还带上了毕方,龙睚跟其他人则留在车上做后应。
毕方蹲在荣岁脑袋上,司机已经见怪不怪,一脸平静的打开车门让他们下去。
三人再次往村子走去。
村子比昨天更热闹一些。小孩儿们已经换上了五彩衣裳,脸上带着木制的面具追逐嬉戏。大人们则已经开始在路边练习着傩儛。
毕方甩了甩脑袋,吐槽道:“他们在跳大神吗?”
傩儛的动作幅度大而夸张,因为是从驱赶野兽的动作中演变而来,所以不太讲究韵律跟美感,而是以大幅度重复的程式舞蹈为主。看起来就没有那么那么美观,甚至有时候可以称一句辣眼睛。
他们走到昨日的祠堂处,就见祠堂前的空地已经搭起了祭台,祭台之上放着一尊小些的方相氏雕像,在方相氏之下,则依次排列着十二个兽神面具,荣岁一眼就看到了刻着虎纹代表穷奇的那个面具。
祭品都已经摆列整齐,要先在祭台上供奉过,等傩仪结束后,村民才会将祭祀的生肉做成盛宴,一起庆祝。
荣岁盯着那个面具看,“那个面具会是爸爸吗?”
殷烛之看了一眼,“可能姓很大。”
毕方道:“为什么不直接把面具抢过来?”
“这里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殷烛之看着远处的天空,“……自有他的一套规则,我们如果贸然打破了这里的规则,可能会生出别的变化。”
这些村民最重视的无非就是这次的大傩,所以荣岁试图进入祠堂时,那些村民就会齐齐看向他们,如果昨天荣岁执意进入,谁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十二兽神的面具是傩仪的重要物品,显然不是他们随随便便能抢走的。
荣岁皱眉,“那要怎么办?等他们举行完仪式吗?可是谁知道仪式结束后会发生什么。”
殷烛之摇摇头,“要找到源头。”
这些村民只是果,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因。要想顺利离开,还得找到这一切的源头才行。
三人站在一边,看着村民欢天喜地的准备傩仪。
扮演方相氏的是个身材格外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身后披着野兽的兽皮,背后背着一块木制盾牌,手里拿着长戟,如果不看那张脸,跟方相氏倒还真的有些像。
十二兽神也是挑选的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各个身材魁梧,穿着红衣,腰间挂着五彩的丝带。
方相氏跟十二兽神都还没有带上面具,齐齐聚在祭台下等着什么。在天上的太阳升到最高,人的影子变得最短的时候,主持的司仪大声唱喝,“请神。”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空中忽然响起急促激昂的鼓点声,扮演方相氏的男子阔步上前,对着方相氏的神像行了个古怪的礼仪,“请神灵赐我等力量。”
说完他便起身,将方相氏雕像上的金色四眼面具取下,扣在了自己脸上。
其余十二人,都如同他一样,行过复杂的礼仪后,也将十二兽神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观礼的村民欢呼一声,纷纷扣上自己的面具,高举着手左右蹦跳,用荣岁听不懂的语言热烈欢呼。
而带上面具的十三人,则分成两个阵营,气势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方相氏一人独对十二兽神,凝重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欢呼舞蹈的村民也被感染而安静下来,紧张的看着这一幕。只有浑厚的鼓声还在继续,但是鼓点已经舒缓了下来。
方相氏发出一声怒吼,一手长戟一手盾牌,开始在原地跳动。十二神兽亦回敬一样的开始围着他跳动。
在傩仪中,方相氏要先打败十二神兽,令其臣服,才能驱使十二兽神吃鬼。
祭台下,方相氏张开手左右跳动几下,然后大喝一声,就将长戟刺向一个兽神额头。被刺中的兽神停下动作,做出一个臣服的动作。
村民中又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呼,随后方相氏依次收服十二兽神,带领他们往村民家中走去。
接下来便是驱鬼的环节。
以方相氏为首,十二兽神为辅,他们挨个进入房屋之中,在屋里绕圈、跳舞,以此驱除疫鬼,村民们跟在后面,叽里咕噜的说着荣岁听不懂的话语。
村里的房屋不算多,但是挨家挨户的跳过去,时间上也也有些勉强,似乎转眼间天上的太阳就已经落到了西边地平线上。
方相氏跟十二兽神从最后一间屋子里出来,却并没有结束仪式,扮演方相氏的男人举起长戟,高声道:“村外还有恶鬼窥伺,我们要驱除恶鬼!”
村民跟着振臂高呼,“驱除恶鬼!驱除恶鬼!”
他们一遍一遍重复着“”驱除恶鬼,声音变得机械而僵硬,远处夕阳的余晖落在面具上,忽而生出一丝诡异来。
村外的恶鬼……说的不就他们么,荣岁脚步一动,却被殷烛之拉住,殷烛之竖起食指在唇上轻按,“嘘,先看着。”
荣岁一愣,就见这些村民高举着手臂,欢呼着跟在方相氏身后,缓缓走出了村子。
荣岁注意到,在村民离开村子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身体忽然变得干瘪下来,空荡荡的衣服在风中飘动,但木制的面具中,仍然发出机械而重复的声音,“驱除恶鬼!驱除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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