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怪物。
黑雾中传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楚谚的脚步不停，一步一步，缓缓地，全部锤在他的心底，把他的笃定一下下敲到烟消云散。
楚锦意一直退到接近墙角的地方才觉得稍稍安全，他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着被他推出来的那些人朝着楚谚冲过去。
这些是A级实验体，是实验室被查封之后，他手上能动用的最后力量了。
他们面色漠然，丝毫没有对刚才震撼场面的畏惧和对血腥的恐惧，肢体硬直形同僵尸，行动中带出呼啸的风声，无比凌厉地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楚谚压迫而去！
“对！就是这样！”楚锦意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夹杂着一丝狠意。
他才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会受伤，只要留口气能带回去顶罪，或许楚家的危局还能解。
“打断他的手，打折他的腿，把他给我捆起来！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睁大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极其可怖的景象！
——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楚谚身周三尺内的几人陡然刹住了脚步。
楚谚抬起手。
从黑雾中伸出的指尖修长苍白，同缭绕的烟气对比成了极其诡异的景象。
楚锦意一瞬间胸口闷痛，脑袋像是被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
手指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握了起来。
“轰！”
庞大的压力泰山般压下！
地上的尘土刹那飞起又被瞬间压下，明明是空旷无比结结实实的石壁仓库，却发出了“吱呀”的不堪重负的响动。
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屏障，下一刻，停滞的几人以比来的时候更快的速度倒撞了回去！
楚瑾意目露惊恐地望着他们在一声巨响中撞进了角落里的箱子里，去势犹不减，在一片扬起的碎石瓦砾之中把仓库轰出了一个大洞，远远不见了身影。
楚瑾意：“……”
他狠狠咽下口水。
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他的面前已经没有屏障了！
双腿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他缩到墙角，退无可退：“你！……你别过来！”
他现在是真后悔。
楚家地位虽高，但也被上面忌惮，只不过苦于楚家的威势和没有证据，一直没敢出手。
这次这个游离在家族之外几乎被他遗忘的私生子却悄无声息地倒戈，一堆资料递上去，给了上头一个霍霍的开刀理由！
短短半月，眼看大厦将倾，被逼上绝路的他怎么能不恨！
“你到底在实验室里得到了什么！？”
来之前抱着铤而走险的盘算全部落空，现在不说找人回去顶缸，连他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
楚瑾意眼里的嫉恨愤怒像淬了毒的利刃一样割人。
“……得到？”
楚谚的声音凉薄讽刺。
“如果你觉得变成活体实验材料是一种‘得到’的话……”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血色：“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身周的黑雾瞬间更浓！上下翻滚，粘稠的黑色中透出不详。
“你既然这么羡慕……不如，让你感受一下拥有强大的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畅快？”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声音更轻，阴森的、蛊惑的，萦绕在楚瑾意的周围，向着他的耳中细细地钻去。
楚瑾意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你不是想要力量吗？……身为楚家的唯一被承认的儿子，你本来就应该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该是匍匐在你身下的蝼蚁……”
随着他的言语，楚瑾意脸上的表情渐渐空白，他忽然迈动脚步，摇摇晃晃地朝着楚谚走过去。
黑雾仿若有生命一样地向失了魂似的人探过去。
“近一点，再近一点……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力量，你会是最强的……”
楚锦意停在了离楚谚五步远的地方。
他浑浑噩噩的，站都站不住的模样。
“对，就是这样。”
轻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满意。
楚谚目光游移在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被黑雾笼罩下的面容，那双眼睛已经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深渊。
他原本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可既然他要踏上自己的底线，用自己重视的人来做愚蠢的威胁，那他不介意让他付出代价。
漆黑的瞳孔中隐隐浮现出一丝血色，对接下来即将发生事情的兴奋期待之色越来越明显躁动。
“想要得到力量，你可愿付出代价？”
楚锦意一双眼睛完全没了焦距：“愿……愿意……”
“那好。”
声音轻柔的如同呓语。
“抬起你的手，放到脖子上……”
“用力，扼下去……”
“只要你告诉我，我母亲的下落，你马上就可以拥有力量……”
楚锦意像是被CAO纵的木偶一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楚谚望着他，就像高明而残忍的猎手，一点一点地折磨逗弄本可以一口咬死的猎物。
他的眼中全是快意舒畅。
双手掐上自己的脖颈，楚锦意毫不留情地用力，一张脸很快就被卡得通红。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都破了调。
可即便如此，那双手却依旧如同铁钳一样地越收越紧，一点儿也不肯放开。
黑雾中的眼神静静地落在他扭曲的脸庞上。
一分钟之前，它的主人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他记得那双眼神，在他很小的时候，隔着一扇玻璃同他对视的时候——
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漠然旁观。
透明的玻璃隔开的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是天之骄子，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根本没有人在意的野种，私生子。
但是现在，他那高高在上的“哥哥”啊，恐怕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他苍凉地笑了一声，眼底的冰霜已经冷到极致，然而吐出唇瓣的声音却轻柔到了极点：“告诉我，她在哪里？”
“在……我在城郊租的一个房子里，我的手下看着她……”
楚谚歪了歪头：“可是你说你折磨了她？”
“没有，我、我还要用她来威胁你……只是没给她吃饭。”
“哦。”
楚谚应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她没事……”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你——”
“就已经没有用了。”
狠厉眸光在这一刻猛然爆发！
楚谚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一个死人。
黑雾迸涌！
与此同时，楚锦意的手上青筋胀起，以一种一往无前要把脖子都掐断的架势往里扣去！
“——住手！”
一声沉喝。
汹涌如海啸翻滚的黑雾陡然间碰上了天敌般顿住了……下一刻，如同砸到巨石上的呼啸海浪向四下破碎炸开！
猎猎风响之中，碎尘星河般四散旋转。
楚锦意软倒在地上。
楚谚转过身去，吹散的黑雾间露出他苍白的面容，神色间毫无意外。
他殷红得似要滴出血的唇瓣微微翘起，神情诡谲如鬼魅。
“老匹夫，你终于出现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大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他约莫中年，一身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西装革履，斯文的模样似是马上要去参加一场精英会议。
他看了看这满地的狼藉，微微皱眉，似是有洁癖受不了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丝质手绢掩住口鼻，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把这里弄得这么脏？”
楚谚辨不明神色的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看着他蹭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看也没看一眼自己晕厥在地上的长子，就这么从旁边轻慢地路过了。
“我很早便教过你，做事一定要沉得住气，发怒对你没有好处。”
楚擎慢条斯理地停在楚谚面前，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四周缭绕着黑雾，比起人更像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的儿子会伤害自己。
“不过你这次做的事情很好——想要毁了楚家，便多年蛰伏，一朝出手，雷厉风行干脆利落——不亏我前些年对你的教导。”
在楚谚可怖的视线之下，他毫不掩饰眼中露出的赞赏，竟似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儿子感到欣慰。
“老匹夫……”
楚谚终于开口，他微微歪头，似疑惑地轻声问道：“你引以为傲的嫡生儿子都要被我杀了，你真的……”
“没有心吗？”
“心？”
楚擎笑了笑。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说傻话，我原本以为经过那些事，已经把你培养成同我最像的那个，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果然，骨子里卑贱的血脉怎么都消除不了。”
“哦，对了，说到这个，你不用费神去找你母亲了，我过来的时候顺路把她带了过来。”
楚谚身边重新缓缓凝结起来的黑雾猛地一阵波动。
楚擎目光被吸引过去，叹息道：“你的心姓虽不过关，不过这具身体倒确实是我最成功的作品。”
他的眼神落在那黑雾上，似是赞叹，又似乎隐藏着一丝深深的贪婪。
“其实我这两年一直在想，和你比起来，小意或许并不适合成为楚家下一任的掌门人。”
“你比他狠，比他见过的更多，最重要的，你拥有他没有的力量。”
“楚家在你的带领下，或许会发展的更好。”
他像每一位慈祥的父亲一样对着儿子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回来吧。”
楚谚冷笑，与他遥遥对立：“回来干什么，接手一个已经垮掉的楚家？”
“怎么会垮掉？”楚擎挑起眉毛，“别人不知道，但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么多年的离家出走不过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好私下收集资料？那么我们这些年的研究进展你应该也知道。”
男人矜持地一笑：“你当年留下的血样堪称完美，在这个基础上，我又进行了研究，现在得出的新成果已经趋向成熟，只要你愿意，你立刻就能成为这天上地下第一个‘神’。”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平静，却隐隐带着一丝狂热。
这份狂热同他那冰冷轻藐的气质搭在一起，显得极其诡异。
他望着楚谚：“现在的危机和你即将获得的力量比起来微不足道，而你也将收获到一个顶尖的家族，楚家将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到时候……”
“——做你坐上那个最高位置的踏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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