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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白眼狼 作者:摩卡滋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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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角一晃,正看到孙家老太婆气咻咻、恶狠狠地一眼瞪过来,到底还是没敢骂,拽着她家的两个小孙女走了,后头跟着个鼻青脸肿、勾头耸背、低眉顺目的儿媳妇。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笑呵呵的傻子走在一旁,那是孙家老二,孙光宗的傻子弟弟孙耀祖。
  曹富贵嗤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孙家一窝几个老的小的都在,倒是那个拖油瓶没见着,大约是吃了孙光宗的“生活”,被揍得起不来了,要不然怎么不来公家大食堂吃个够本?
  这就叫报应啊!
  曹富贵嘿嘿一笑,深觉孙光宗还是会干点人事的,这不是帮他报了一咬之仇么!
  趿着鞋子晃悠晃悠往家走,他一路四下打望,想再找出点吃食,半天都没找到点能进嘴的。队里三百来号人天天在村里来去,哪个不饿得慌,就算是路边的酸草根都让娃娃们掘光了。
  几个村里的半大小子走在前面,曹富贵心里一动,忙喊了声:“栓子,等等我。”
  栓子是支书曹伟岩家的,要论起来也算是他的同宗堂弟,他身旁跟着的几个什么狗蛋、长脚、老虎牙都是队里人家的孩子,多是七八岁光景,比他小了半轮,曹富贵一向不和这帮子傻气的鼻涕娃混,也就栓子爱在他们面前充老大。
  这帮小屁孩子大本事没有,山上是混得极熟,曹富贵爱上城里混荡,要想在山上弄点吃食,还真要找栓子他们这帮门清的。
  黄林村地处山坳,大队里的田地就是群山围绕的一块小盆地,山林按道理说也是公家的,但队里人平日去砍个柴摘个野果子也没啥。山上板栗、柿子、小胡桃树挺多,靠近村庄的果子早就让队里当山货收光了,什么野鸡兔子让大伙祸祸得连窝端,最近这些年都没怎么见着野猪下山了。
  再往深山里倒是山货更多,可没人敢去,深山坳里别说野猪,就是熊都有,连狼都是一群群出没的。
  深山野岭的,根本没路,就算民兵连带着枪上山,都不敢多停留。前些年有个特务分子听说逃入山里,几十号当兵的进山搜索,引路的就是大队里当年有名的猎手阿德哥,在山上待两天下来,伤了三个当兵的。那个特务倒是也找着了,早被野兽咬得稀巴烂,就剩没啥肉的脑壳子勉强能分辨身份。
  曹富贵寻思着上山弄吃的,可不得和栓子他们套近乎。
  栓子应了声,有些犹豫地走过来。
  “哎,富贵哥,甚事?”
  还没等曹富贵张嘴,栓子妈戴月娥盯着这厢,神色不善地喊开了:“栓子,快回屋,家里柴草不够烧,缸里没三颗谷,你还有这功夫讲闲话?”
  栓子回头应了声,讪讪地冲着曹富贵咧嘴笑:“富贵哥,姆妈叫我回屋头。”
  “去吧去吧!”
  曹富贵撇撇嘴,没把这老娘们指桑骂槐的话放心上,队里总有一干没文化没见识的老娘们看他不顺眼,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世面有多大,反而生怕他这有见识的带坏自家娃。
  天色渐渐暗下,村中的溪流潺潺和着寒风呼号,听着怪吓人的,曹富贵快步回家,进门就急着回屋看阿奶。
  阿爷正在灶间修灶,二叔在一旁帮忙,一年多没烧火了,柴灶也要修补下。家里铁锅早就砸了交公,说是大炼钢铁,也没见炼出什么好钢来,如今只能暂时用两个陶罐子煮饭,改天再去淘换或是买个旧锅子。
  曹富贵笑嘻嘻地伸头往灶间一张望,和阿爷他们打了声招呼。灶头他是不会修,也不会用的,就不去给阿爷和二叔添麻烦了。
  二婶带着孩子们在后院自留地里忙碌。
  家里有三分不到的自留地,日里要上工,也就早晚有时间伺弄。
  自留地里种的全都是自家的,不用交公,当然不像出公家的工那样大呼隆,应付交差。田地不会糊弄人,下几分力,就有几分收获,哪里能不精心耕作?寒冬腊月快到了,地里也就是一些白菜、萝卜、土豆,收了这几茬要吃整个冬季。
  家里还养了一群鸡,倒是没养猪,人都不够吃的了,哪里还有猪的食,养起来又辛苦,要不是压着交任务的,哪个愿意养。
  这些种菜养家的家务小活,二婶和弟弟妹妹们干干也就差不多了,还不用劳驾他这男人家,曹富贵溜跶溜跶进了阿奶的屋,看到满头灰白头发的阿奶瘦虽瘦,却安详太平地在煤油灯下勾针线活,他最后一点忐忑也烟消云散。
  回屋刚沾到枕头边,他就睡着了,然而噩梦又不期而至。
 
第5章 邪门
  眼前是熟悉的床铺,松木做的床架,床头靠里墙的那条床脚上还有一个圆滚滚的树节,被他小时候手痒抠掉了最中间的一点黑芯,看上去像只凶巴巴的鸡眼睛。
  梦里正在翻箱倒柜的人不是自己,曹富贵心里有了点数。
  与昨日猝不及防地入梦不同,这一次,他多少有了点经验,甚至隐隐感觉,这个梦倒像是别人的“梦”,不知怎么就进了自家的脑袋。
  醒又醒不过来,曹富贵也只得郁闷又提心吊胆地跟着梦里的那个人,四处在自己的屋子里翻找。
  “梦中人”的年纪应该不大,梦里看不到 “他”的脸,却能看到“自己”的手,那双瘦骨嶙峋的脏手上伤痕累累,却异常灵活,“他”冷静地一样样翻过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曹富贵知道自己屋里头根本没什么值钱玩意,这入屋的贼想翻出□□来都难。
  那双手在翻起床铺时,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找到了什么,“他”从床角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翻开来,里面是一只白玉含青,又带着几丝血痕的扳指。
  曹富贵心里一惊,很是诧异,他明明记得自己把那只扳指给弄碎成三截了呀?怎么会好好的从床下翻出来?
  梦里的“他”找到这个东西似乎就满足了,把扳指塞进怀里,很快就离开了。
  曹富贵努力哼哼着,想让自己快醒过来,梦里突然一黑,血腥气蔓延开来,眼前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屋子,突然变成了一间泥糊的柴屋,柴草零乱地散了一地,一根粗大的木柴血渍斑斑,正丢在“他”面前。“他”的眼前一片腥红,浑身上下刺骨的剧痛,有人在喊着什么,耳朵里嗡嗡响着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好像是趴在地上,无力动弹,眼前的泥地突然动了起来,那根一头带着血色的大木柴离“他”越来越远。
  曹富贵心头恐惧万分,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可被这样真实的“梦”拖进来,简直就像是自己真的被人打得半死,太特娘可怕了!脚上传来一股拉力,曹富贵在“梦”中突然醒悟过来,不是地在动,是有人拖着“他”的腿在往外拉。
  “他”嗬嗬呻吟着,双手死死抠在地上,却完全抵不住别人的拖拽,只是在泥地上抠出几道长长的血痕。
  压抑的哭喊声和暴怒的喝斥在耳边交织,有人将“他”背起,在黑暗的夜里,走上山路。
  呼哧呼哧的重重喘息在耳边响着,血腥和汗臭扑鼻可闻,虽然心底清清楚楚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遭遇,曹富贵还是吓得寒毛直竖,仿佛是被鬼压床一般,快被压死了,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娘啊,醒醒!曹富贵你特么快醒啊!
  然而,梦中的世界完全不听他的心意,那个“他”被背上山,在一处山坳前,“他”被人扔下了深深的山谷……
  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树枝断折、山石撞击碎裂,然后是沉闷的落地声,四肢百骸巨痛袭来,血腥气顿时弥漫。
  “嗷嗷嗷——”
  曹富贵满头冷汗挣扎着,终于从既是别人,也是他自己的“梦”中醒来。
  太,太特娘吓人了!
  梦中的栩栩如生的场景和遭遇还在脑中回旋,冷汗浸透了布衫,寒气一激,他才从梦境中完全挣脱出来。想起梦里那个没碎的扳指,曹富贵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往铺着的垫被下摸去,掏出自己白天塞在里面的小布包,抖着手打开一看,里面还是断成三截的碎玉,和梦里只有几条血痕,却没碎的“扳指”,样子大不相同。
  他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吁出口长气,有气没力地重新包起这只扳指,又塞回铺下。
  还好还好,果然只是个噩梦。
  可这梦怎么特娘的这么古怪,这么像是真的?!
  这一整天的噩梦来得有点邪乎,曹富贵琢磨着,会不会和他抢的那只扳指相干?听说有些玉器是些挖坟的从先人墓里盗出来的,会沾着邪气,会不会这东西也是没什么正经来历的冥器?
  鬼怪阴气、盗墓伤阴骘的故事,他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起过,平时混的那帮三教九流里,听说也有人过去混过这行,只是这年头政府严禁这些乱七八糟的,哪里还敢干这个,更没什么人议论这些。
  也不知老孙家的拖油瓶从哪儿弄来的这玩意?
  曹富贵摸摸下巴,觉着还是要去探问一二,免得真的抢了个邪门玩意,惹鬼上身那可太冤了。
  摸黑推开窗户一看,月上中天,夜正深,院子天井里映着外头那棵元宝树的影子,寒风吹过,呜呜声响中黑影张牙舞爪地抖动。
  他用力咽下口唾沫,赶紧关上窗,将妖魔鬼怪关在窗外,蹿床,闷头闷脑裹起被子,睡觉!
  噩梦还是没放过他,梦里的片段变得零零碎碎,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开始颠簸,零星闪过都是惨叫和血腥,冲天的火焰燃起,有人挣扎着喊救命,很快就是一片火海。
  曹富贵抵挡不了这些吓人的景象,梦里又闭不上眼睛,也只能逆来顺受,心头大念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无奈地看着一幕又一幕越来越“真实”的梦境。看久了,他才恍然大悟,梦里的“他”估摸着是瘸了,所以走动起来时,这些影像才一颠一颠的。
  梦里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零碎,似乎过了好些年,梦里的“他”从孩子长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手下血腥无数,权势滔天。
  无数人在他面前匍匐,还有许多人咒骂着他,被拖入黑暗中。
  “瘸鬼,你欺师灭祖,不会有好下场的!”
  “鬼哥,鬼哥,真的不干我的事啊,都特么是这娘们撺掇的,求你再饶我一……啊——”
  “……乔应年,你这畜生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不得好死!”
  一个女人凄厉地诅咒着,然后,曹富贵终于听到了梦中那个“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飘,带着点沙哑,似乎轻轻笑了声:“是吗?我早就在十八层地狱好些年了,大小姐,你走好。”
  砰!枪声响起。
  “嗷嗷嗷——”
  曹富贵又被吓醒了。
  这特娘的日子没法过了!
  这梦越做越真,越做越吓人,曹富贵觉着自己这熊心豹子胆怕是也有些撑不住,一定得去探个究竟,如果真是个破玩意惹来的祸,赶紧打哪儿来还哪儿去,再念上几篇经文超度超度,说不定就消停了。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那个破扳指还是藏得远点,说不准就不来祸害自己了呢?
  看看辰光,天边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曹富贵忙从床铺下翻出小布包,蹑手蹑脚下楼,把这邪姓玩意埋远点,要是真没什么事,到时有机会再弄出来换钱也不迟。
  绕着自家屋子转了一圈,在后院墙角根找了块不打眼的地方把东西埋下,踩实泥土,这才偷摸着回屋。
  天井里二叔正在放木桶打水,几个孩子喂鸡、拾柴、打扫院子,阿爷给自留地的瓜菜浇水,趁着上工前的一点空档,人人忙得不可开交。
  曹富贵笑眯眯地探头张望灶间,二婶蹲坐在灶前烧火加柴,阿奶站在灶眼前,拿了只长柄的大勺子在两个陶罐里搅,热气蒸腾,却没什么粮食的香气,反倒有股霉沉沉的闷味。
  “阿奶,二婶,忙着呢,煮甚呀?”
  二婶拉长脸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说:“富贵啊,今朝你倒是爬起早么!”
  阿奶横她一眼,王柳枝闷声不吭了,气鼓鼓地往灶里塞进一根细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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