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就和“你弄死他,我就弄死你”是一个意思。
原本还想劝乔九的于帮主顿时冒冷汗,觉得乔九真干得出来,什么弑父大逆不道,对乔九而言根本不叫个事。
叶帮主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放开谢凉看着儿子,点点头沙哑道:“是,过去的种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信你娘不该不信你更不该风流花心,你怨我可以,不回家可以,不认我更可以,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件事。”
于帮主几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叶帮主年少成名,大事上几乎没出过错,这些年一直都是白道的依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对儿子认错,还承认自己花心,简直是把脸面撕下来任人踩啊!
谢凉不清楚叶帮主的为人,却知道哪怕放在现代,一个身居高位的父亲能在大庭广众下对儿子低头,也是蛮不容易的一件事,他不由得看了乔九一眼。
乔九嘴角的笑意收了点,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满意了吗?”
叶帮主猛地闭了一下眼。
然后他没有再多说半个字,转身便走,背影似乎都透着一股苍老和无力。
于帮主今日是被叶帮主请来当说客的,虽然不知父子二人话里的意思,但明白这是结束了,便匆匆地对乔九打声招呼,追了上去。
金来来三人也急忙追着,要亲自把人送出门。
周围眨眼间只剩了乔九、谢凉以及一干天鹤阁的精锐。谢凉看着乔九,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能把叶帮主突然逼急眼的只能是近期发生的事。
看他们连夜登门应该是才回城不久,叶帮主连一晚都等不及就要找儿子确认,显然也是和这事有关。
乔九近期干的事无非就那么两件。
一件是断袖,另一件便是解了少林之围,原因是他百毒不侵——叶帮主明显是想问这个。
谢凉只知百毒不侵不是件容易的事,可看叶帮主的神色,问题好像还不小。
他措辞一番,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头,只能上前两步,抓住了乔九的胳膊。
“干什么……”乔九下意识甩开他,说话间鼻尖一动,顿时嫌弃,“你和沈君泽去喝酒了?”
谢凉笑道:“哦,你知道我是跟着他走的?”
乔九道:“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我当然知……别过来!”
谢凉充耳不闻,另一只手往他腰上一搭,说道:“头晕,让我靠靠。”
“走开,你少占我便宜。”乔九在他贴上来之前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见他盯着自己不动,便扔下他转身走人。
谢凉见他走的不紧不慢,好像在等着自己,扭头看着天鹤阁一众:“九爷的姓子真是别扭啊,你们说呢?”
我们能说什么?
天鹤阁一众默默望天,避而不答。
谢凉收起一点笑意望着乔九,并没有追过去,而是也保持着这个速度在后面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往后院走,中间没有交谈,但谢凉心头的焦躁却渐渐平息,继而渗出了几丝忧虑。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刚想开口喊住前面的人,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胡萝卜蹲,只是这次大吼的不是窦天烨,而是赵炎。
他多走了两步,顺着回廊拐过那个弯,见方延他们在后院摆了几桌酒席,正在开庆功宴。
此刻见他回来,几人连忙对他招手。他先是望着乔九回房,这才看向他们,笑着走过去:“还不睡?”
“还早呢!”方延喝高了,扑过来扒着他,“来来来,爸爸我们一起玩!”
谢凉闻着浓烈的酒味,无奈地把他扶回椅子里,扫见一旁看乐子的凤楚,坐到了他身边。
凤楚看着他:“沈君泽找你什么事?”
谢凉道:“只是随便聊聊。”
凤楚笑着“哦”了声,没给评价。
谢凉就知道他不信,不过涉及个人隐私他也不好解释。
他倒了一杯酒,拿起抿了两口,说道:“你上次说的那个……”
凤楚道:“嗯?”
“就是他和一群疯子生活的事,”谢凉将方才发生的事也说了说,问道,“我知道他百毒不侵,这两者有关联吗?”
凤楚道:“算是吧,你想听?”
谢凉道:“我想听,你就能说?”
凤楚笑了笑:“或许呗。”
谢凉道:“知道的人多吗?”
“不超十人,”凤楚笑眯眯地用扇子指着自己,“我是其中之一。”
谢凉一听便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顶多能问出一点疯子的事。
他便询问疯子的事可有人知道,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很少一部分人,便想了想,没有再问。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事,他问几句没什么关系。
但少数人知道的事,他更倾向让乔九亲自说给他听。
凤楚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下文,笑道:“你不好奇?”
“好奇,”谢凉道,“但我想听他告诉我。”
刚说完不久,只见一名天鹤阁的精锐对他小跑过来,说道九爷有请。
他笑着把杯中的酒喝完,起身时闻了闻身上的味,先回房简单洗了一个澡,换了件衣服,这才抱着笔墨纸砚敲响了乔九的房门。
乔九早已等的不耐烦:“这么慢?”
谢凉笑道:“害怕熏着你。”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问道,“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喝酒?”
乔九很嫌弃:“蹲来蹲去的有什么意思?”
一次两次他还会新鲜一下,多了就觉得没趣了,他看着谢凉把纸铺开,问道,“干什么?”
谢凉道:“练字。”
白天刚说完不识字,晚上就能当着他的面练字。
乔九盯着面前的混蛋,问得很认真:“谢凉,你这不要脸是跟谁学的?”
谢凉笑道:“自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周围的奇葩和妖孽就没断过货,俗话说不在变态中灭亡,就在变态中更变态,他为了活下去只能不要脸。他一笔一划写下第一个字:“找我想说什么?”
乔九掏出字据,扔在了桌上。
谢凉就知道是为了这个,但还是加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听说我和阿暖坐在一起,不乐意才喊的我。”
乔九道:“总是自作多情,我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吃味儿呗,”谢凉不等他反驳,说道,“其实我们正好在说你的事。”
乔九扬眉。
谢凉道:“阿暖说你和一群疯子在一起生活过,是真是假?”
乔九道:“想知道?”
谢凉很诚实:“嗯。”
乔九拿起那张字据晃晃:“你认下它,我就告诉你。”
谢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继续练字。
乔九道:“什么意思?”
谢凉道:“这不是很明显嘛,我不信你。”
乔九道:“我说真的。”
谢凉道:“我不信。”
乔九道:“那你想怎么着?”
谢凉道:“你先说一半。”
乔九难得没有和他过多纠缠,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当年我外公把我从白虹神府接出来便送到了静白山上,静白山是离尘老人的地盘,他只收了八个徒弟,每一个都是疯子,我是第九个。”
谢凉抬头看向他。
乔九勾起一个笑,又晃了晃字据。
谢凉道:“成,我认。”
乔九顿时通体舒畅,暂时没往下说,而是把茶杯一放,愉悦地吩咐:“过来,先给我捶捶肩。”
谢凉:“……”
第053章
谢凉道:“喝多了没力气, 我给你捏捏吧, 我一边捏你一边说。”
乔九想了想, 勉强接受。
然后他便见谢凉拖着凳子站起身,到了他的身后。
凳子是圆凳,没有椅背。谢凉紧挨着他坐下, 双腿分开放在他的两侧,伸手给他捏肩:“说吧。”
乔九看一眼彼此的距离,警告道:“你捏就好好捏, 不许趁机占我便宜。”
谢凉道:“我知道。”
乔九感受一下, 挑剔道:“用点力。”
谢凉道:“成,我尽量。”
说着, 果然加了一点力道。
这听话的姿态让乔九顿时不适应,侧头疑心地瞅瞅身后的衣角, 见谢凉确实不像是要作妖的样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意:“伺候好我, 我给你算工钱。”
谢凉笑了:“哦,每月给多少?”
乔九道:“十两银子。”
谢凉道:“九爷大方。”
乔九道:“但你要是伺候不好我,我一个铜板都不给你。”
谢凉好脾气地道:“嗯, 我也尽量。”
他本想顺着点乔九, 好歹把事情先套出来。
然而某人是真招恨,也兴许是憋久了终于能折腾他一顿,就吊着不说,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监工上,比如“左边再用点力”“右边的手往右边来一点”“会认穴道吗, 要不我教你”等等,他忍着干他一顿的冲动,放轻了力道。
乔九立刻挑刺了:“你挠痒痒呢,没吃饭?”
“吃了,酒劲上来犯困,”谢凉道,“你要再不说点什么让我提神,我可就睡着了。”
乔九一听便知他的意思,但还是教育了一句:“你这样放在别人家是要被打死的。”
他指着肩膀的一处让谢凉捏,察觉身后的手移过去,这才道,“离尘那老头姓子古怪,教出来的徒弟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谢凉:“……”
宝贝儿你以为你就很招人喜欢?
“那老头还总说让我们爱护同门,”乔九不太高兴,“他们有什么好爱护的,一个个都是疯子,亏我心志坚定才没在他们的祸害下长歪。”
谢凉:“……”
恕我眼拙。
他嘴角抽搐:“后来呢?”
“后来徒弟一个个长大,被老头轰下山了,”乔九道,“我是十七岁下的山。”
谢凉微微一顿。
乔九十七岁,那一年归雁山庄的老庄主离世。
按照江湖人的说法,乔九是匆匆赶回去的,恐怕连外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之后他与白虹神府决裂,收编归雁山庄的势力并入天鹤阁,成了如今令人忌惮的乔阁主。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与同门并不亲近,白虹神府里的亲人又一个不认,连儿时的玩伴兼表弟在外面因为他和别人吵架,嘴里喊的都是“九爷”而不是“表哥”,这应该是得了他的吩咐。
这些年,他身边大概就只有一个天鹤阁陪着他。
他肆无忌惮、嚣张跋扈,要是哪天不小心玩脱挂了,可能也不会有太多留恋,就那么无所谓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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