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逞芳菲 作者：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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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茉莉锋芒毕露，以为自己可以到大主子身边做事，没想到又被扔回到原来的桥头，和一个聋哑的乞讨老人做朋友。
老人多年前是个江湖骗子，遭了报应，被人弄瞎，走的时候悄无声息，茉莉念着邻居情意，清清嗓子，唱了一首歌送行。
不知不觉，驻足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同情她，抛出一小锭银子。
茉莉磕头：“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我只是个丫鬟，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
茉莉称那聋哑老人是她父亲，理所应当收了银子，也没乱花，买上一口好棺材，将老人家埋葬妥当。
姬音小姐惊才绝艳，自小便有一颗玲珑剔透之心，更因自小有哑病，姬府上下无不怜惜疼爱。然而这些弥补都不够，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哑千金，哑的匪夷所思，无人敢登门提亲，更没什么三两闺蜜好友，大有孤苦之命。
茉莉是第一个踏上姬府来寻姬音的人，因衣着不堪，面色浑浊，差点被乱棍打死。
血肉朦胧中，轻轻的一声“啊”，轻的几乎微不可闻，却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让姬府所有尘嚣，在那一刻归于平静。
“小姐说话了？！”下一刻，姬府卷起新的风，吹到每个人的耳边，“天啊！小姐说话了！”
姬音说话了，茉莉捡回一命。
从此，她是她的福，她的祸，她的避风港，她的力量源，她的一切的一切。
在姬府的生活，是茉莉一生最想留住的记忆。遇上姬音，一个从没被温柔对待过的人，也会有温柔的笑容。什么是奇迹，姬音就是她人生的奇迹。
清风荡漾，花前，月下，或四目相对，或指尖相对，纵是默默无言，心中也在千言万语说着爱你。
她是怎么又回到晓情楼的？
茉莉有些记不清了，反正在晓情楼做花魁的日子，索然无味。五年来，她再没见过红衣服的女人，也没有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只有姬凊岚偶尔来看她。
一个女人的五年啊，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老鸨也不止换了五个，只有绒绒还一直在眼前晃啊晃。
茉莉这就想起来了，关于晓情楼的白绒绒，关于自己这一段故事。
姬音入宫，她被姬府的管事卖到晓情楼。白绒绒比她早卖进来，骨架瘦小，看着比她还不经饿。
茉莉问名字，她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不过一个名字，不说算了。”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会惹人发笑。”角落里的声音带了一丝丝得逞，“我不会让你笑我的。”
“你多大了，幼稚不幼稚？”
“我整十！你呢？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十岁？不正是她遇见大主子的时候。茉莉起身，寻着声音，慢慢靠到对面的角落去。外面的雪一直下着，柴房又冷又黑，两个女孩子挤在一起，还算有一丝温暖。
“瑞雪兆丰年。白绒绒，叫我茉莉姐就行。”
“你叫茉莉啊！等等，白绒绒是谁？”
“你啊，你叫白绒绒。”
“什么？你凭什么决定我叫什么？”
“凭我出去能罩着你。”
“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我是这的老熟人了。”
“这么厉害！”
“乖，闭嘴，睡觉。”
黑暗中，茉莉不知方向，不知时间，唯有寒冷，在不断腐蚀着她的困意。她仰头，看着房顶缝隙间路过的雪花飘啊飘，越飘越大，越飘越白，忽然狠狠拍了拍身边的人一掌。
“别睡过去。”
“嗯……”白绒绒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她搂住茉莉，哆嗦的牙齿打颤，“你……你放心……我……我也会罩你……”
记忆如走马观花，茉莉开始忐忑，她可真是个坏家伙，没本事还胡乱许诺。唉，不知无情无义，再加无信，会下几层地狱？
“到此结束。”
“这就是她的一生？”
“如何？”
“糟糕透顶。”
记忆断片，茉莉环顾四周，因双眼蒙尘，惴惴不安。奇怪，她方才明明听见有人在身边聊天，还是两个女人……
“谁还能比你更糟糕。”一声打扇，开头的那位低沉道，“就她了。”
“不。”
“不，就她。”
“不。”
两人忽然起了争执，茉莉一声不吭，感觉自己三魂都要出窍了。
“有意思，那就听听她自己的意愿。”开头那声音唤她。
一道光猝不及防，茉莉眼前大亮，身体骤轻，不知飘去哪个陌生又遥远的地方。
难道下地府就是这样的感觉？不不不，自己这般罪孽深重的小人，判官怎会轻饶？茉莉发愁：若是不小心碰上姬凊岚，又要如何应对？
茉莉一番胡思乱想，直到渐渐看清了声音主人的样貌，她不是没见过女人，漂亮的女人更不在少数，眼前这两位，一位白衣素锦，端的是风流倜傥，仙风道骨，一位碧裙金缕，端的是美艳妩媚，惊为天人，叫茉莉开了眼。
二人仍在僵持，自始至终没看茉莉一眼，茉莉回想起她们的话，觉得她们在等她的回答。
可在回答之前，她还有太多诧异：“你们是谁？这是哪？我……”
听不得这连珠炮一般的许多问题，白衣女子差手中扇一合，封她的口，“我叫砟乐，你听，我讲。”
这人看着很和善，茉莉老实的点点头。
说好的白衣讲，另一位美得金闪闪美人抢先开口：“你可认得我？”
茉莉没认出她是谁来，摇了摇头。
“好事。”
砟乐调侃：“不认得你是好事。”
砟乐手中扇一开，茉莉喉咙一松，又惊又怕：“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她道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心里涌起一丝又一丝的恐惧，只能护住自己的喉咙，生怕又被剥夺说话的机会。
“她不是人。”碧裙的女人莞尔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我也不是人。你死了，白茉莉。”
啊啊啊啊啊——这两人竟然是鬼差！
茉莉汗不敢出，动不敢动，任由碧裙的鬼差死死扣住自己的肩膀，“我问你，你想好再答我，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没、没有。”
“白茉莉，你今生后悔犯的错，后悔没犯的错，一件没有吗？”
“有吧。”
茉莉忐忑，只怕接下来还有更骇人听闻的事，“有又如何？”
那是一条长长的队伍，她望着她，像隔着山河的缭绕，雨雪的风暴，隔着千千万万的台阶，还有生死。
心如死灰，她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刺杀的情景像皮影戏，历历在目，茉莉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赴死，得手，倒下，抽搐，直至目睹完自己咽气，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时空交错，天地旋转，眼前场景骤变，眨眼间，茉莉身处祭祀天台中心。一抬脚，一低头，茉莉惊慌失措，眼下，是倒着血泊中的姬音！高雅纯洁的祭司大人啊，她此刻闭着眼，就像睡着了。那残缺的花冠，溅血的白裙，周遭急切又尖锐的呼喊，无不刺激着茉莉的神经。
“不要！”茉莉用力推开肩膀上的手，痛苦的捂着脑袋，“那是什么？！郡主子……郡主子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碧裙鬼差回身质问。
“泄露了一点小天机，不碍事。”砟乐优哉游哉，打着扇，踱步到茉莉面前。她直视着茉莉的双眸，直到后者怕了，她才字字清晰：“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看见你了，所以一路闭着眼。没人要她死，我也见不得这么血腥的画面，她却要以死祭你。唉，慕容幸拉了她一把，她撞的不够狠，但破碎的花冠扎中了她的……”
“闭嘴！”茉莉捂住耳朵，不断的摇头。从来都是别人叫她闭嘴，她却敢叫神明闭嘴。瞬间，整个空间只剩下她喘息的声音，只有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
良久，茉莉平静下来，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代价是什么？”
“什么代价？”
“让姬音起死回生的代价。”
茉莉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对她的好都是要代价的，她唯一期待的，就是一个死人还能付出什么代价。
“你的三魂六魄会被阎王座下的神兽看上，吞噬干净。”
茉莉笑笑，垂首道：“只要能换回郡主子的命，我愿意。”
“此刻起，我是茉莉，茉莉也是我。白茉莉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碧裙的女人再次出现，她拉起茉莉的手，身形逐渐清晰。茉莉也在变亮，她身体里发出刺眼的光，越来越亮，仿佛要刺破这空间。茉莉大喊：“我的心愿是——”
倏地，光与茉莉都消失了。
第4章 厉精更始
是夜，晓情楼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所有人都面带红光，和着歌声与乐声，带来一片欢声笑语。这是和平常无异的夜，眼前的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好似只是半夜睡醒的落寞。
“哟！这不是白茉莉吗？”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应声抬头，正瞧见一个从席间路过的曼妙身影。花红柳绿中，白茉莉未施粉黛，白衣素锦，顿时引起不少注目。
“以前姬小侯爷把她当宝贝似的，曲都不让点，今晚上怎么跑出来了？”
白茉莉有事找老鸨商量，并不想引起注意。环视一周，没在这找到老鸨人影，她冲众人淡淡一笑，转身便走。
“啪！”有人摔酒鼎。
茉莉停住脚步，回首，只见那人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一把扯住自己的衣袖，神志不清：“跑哪去？给大人们唱几曲。”
“大人见谅，茉莉嗓子坏了。”
茉莉抽出自己的袖子，退了几步，仍是要走。不料这一退，忽然惹恼了这位大人，大人瞧着是位武将，抡起胳膊，这重重的一掌就要扇下去。
茉莉定在原地，看样子皮肉之苦是在劫难逃。
奏乐停，酒鼎停，众人纷纷屏住呼吸，兴奋的看着眼下这一幕。方才席间谈话，听说王家小儿子看上的一匹白马被又姬凊岚抢了去，王家憋着一肚子火，眼下说是打白茉莉，还不是为了借此出出气，杀杀姬凊岚的威风。
这只大掌降了降弧度，在空中悬了片刻。
“王参军！”白绒绒不知从哪冒出来，附着手中的丝绢，轻轻包住头顶上的铁掌，“参军大人，手下留情！您这一拳下来，小心要了奴家二人的姓命！”
王参军甩开白绒绒的手，恍若未闻，众人和护院急忙一拥而上，喊道：“打不得，打不得！”王参军醉的厉害，骂骂咧咧，众人连拽带哄，好不容易才给拦下。
见众人架着王参军出了晓情楼，白绒绒一颗心才堪堪落定，她回头见白茉莉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气道：“你怎么不知道躲。”
“你没事吧？”白茉莉伸手，“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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