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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难过了。”李一帆温柔地拍着他的背。“你这么喜欢他，以后的某一天，你们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式，再次相遇的。”

 

“嗯。”虽然知道只是安慰的话，邹浩还是重重点头。

 

他跟着许大爷和周韵玲回到火锅店，睁开眼睛，三个人依然相对而坐，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是邹浩知道，所有事情都是真的。

 

听说郑诚和彭莉莉死了，秦嫣立刻坠入疯狂的边缘，坐在一张空桌子前，一个人盯着空气念念有词：“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他们会来找我索命的……年年，你会保护妈妈吗……”

 

段神婆也很自责，打了两杯梅子酒，和许大爷一人一杯，一边喝，一边叹气。“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让你们早点回去了。”

 

邹浩一个人出了门，走向那个能俯瞰小镇的山坡。夜色已经很深了，寒风灌进脖子里，稀疏灯光像零落的星辰。

 

他坐了很久，冻得浑身都失去温度，还是不愿意离开。只有寒冷和黑暗，能减轻他心中的愧疚感。如果他能做得更好一些，更警醒一些，郑诚也许就不会死。

 

周韵玲沿着石阶爬上来，在他身旁坐下。“师父让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啊。”邹浩故作轻快。

 

“我知道你不好……其实我也很难过。郑诚也好，彭莉莉也好，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放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周韵玲轻轻叹息。“但是我们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人，就得扛起活下去的责任。”

 

“活下去的责任？”

 

“对啊。”周韵玲猛地站起来。“走，跟我回去。师父说，明天要在百世大楼办一场傩祭，驱逐怨鬼。”

 

“傩祭？不就是跳大神吗？”傩祭是中国最为古老的祭祀方式之一，一听到这个词，邹浩脑海中就浮现起儿时在外婆村子里见过的那些打扮怪异的古怪舞蹈。

 

“不许胡说！”周韵玲在他肩头一拍。“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三个人作别了段神婆，离开小镇。段神婆说要把秦嫣留下来，替周韵玲和许大爷做苦力，其实邹浩也能看出来，是因为秦嫣的精神状态实在很不好，段神婆想让她多休养一段时间。

 

在路上颠簸了大半天，回到成都时，天色刚要暗下来。

 

“师父！”一走进百世大楼，周韵玲就小跑着扑向等在大厅里的李一帆。

 

李一帆撑着她的脑门儿挡住她，转身走向邹浩，全然不顾她在身后气愤地跺脚。

 

“你没事吧？”李一帆停在邹浩面前，一脸关切。“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邹浩看着他身上白色的长袍和手中眼球突出、长满獠牙的古怪面具，果断摇了摇头。“我要看你跳大神。”

 

李一帆勾起嘴角。“那你可要看仔细。”

 

有人从楼梯里走上来唤他，同样一身白衣，手中拿着木头面具：“李.大师，我们都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许瞎子，你来击鼓吧。”

 

停车场已经被打扫干净，灯光却依然昏暗。原本画着暗红图腾的地方，摆上了一面硕大的红鼓。许大爷举起鲜红的鼓槌，一声重击，鼓声旋即在空旷的四壁间回响。

 

李一帆点燃一炷香，祭拜四方，插在祭台上。以李一帆为首，九个男人身着白衣，戴上黑底金漆的狰狞面具，随着鼓声开始跳舞。

 

“天地四方，百鬼暗藏。择此吉时，以傩驱之……”许大爷用古怪的口音高歌。

 

十个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四肢每一次舞动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在昏黄的灯光下，画面既诡异又充满力量。鼓槌落下，十个人的脚步同时踏击地面，尘埃四起，地面一阵震颤。

 

“瘟鬼邪祟，闻声退散。孤魂冤魄，见吾胆寒。远行箭射，近者刀斩！”

 

带上骇人的面具，他们似乎不再是人类，而是来自远古的神明。鼓声时而沉闷，时而清亮。白衣随着他们的动作烈烈舞动，幻化出千百种形状。有一瞬间，邹浩眼前看到的似乎不再是起舞的人，而是风火雷电，天地万物。

 

鼓声越来越激烈，渐入高潮。跳舞的人们终于打乱了秩序，开始毫无章法地咆哮、跳跃、滚动，张牙舞爪，如痴如狂。终于随着最后一声鼓响，十人一齐瘫倒于地。一切戛然而止，尘埃落定，万物归一。

 

直到祭祀结束，走出百世大楼，邹浩依然沉浸在刚才那场摄人心魄的舞蹈中，久久不能自拔。

 

“呀，下雪了。”许大爷突然说。

 

邹浩抬起头，迎着路灯的光线，雪花被映成温暖的明黄色，从漆黑的天空中落下，纷纷扬扬，浩浩荡荡。

 

雪下了一夜，将城市的地面染成纯洁无暇的白色。邹浩希望郑诚，彭莉莉，还有那些地底哀嚎的怨鬼，都能在这片白色之下安息。

 

清晨，李一帆打电话给他。“你还想回来上班吗？”

 

邹浩摇了好一会儿头，才想起李一帆看不到。

 

“我想换个别的环境……不然我一回到保安室，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想起郑诚。”

 

“好，你自己决定就好，但是不要离我太远。饶清桐还没抓到，我今天还得去警察局一趟，晚点去找你。”

 

失去工作的邹浩无所事事，下楼吃了碗炒饭，在路上瞎逛，突然看到路灯柱上贴着招聘启事——

 

高薪诚聘夜班保安，年龄35岁以下，要求：不怕鬼。

 

 

 

第52章 百鬼夜祭10

顺着广告上的地址找过去，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小区，叫安然居，31层高的电梯公寓，有四五栋楼，紧挨着世纪中心。

 

小区门口的岗亭里坐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大叔，邹浩走上前去，敲敲窗户。“大哥，你们这里是在招保安吗？”

 

大叔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窗户，上下打量着他。“你……看过我们的招聘要求了？”

 

“看过。”邹浩郑重地点点头。“我不怕。”

 

大叔听了直撇嘴。“那可不一定。上几个来面试的，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害怕，来了不到三天，都吓得屁滚尿流。”

 

“我真的不怕。”跟着李一帆，邹浩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还有什么凶神恶鬼没见过？

 

“我们这里待遇是很好，5000块钱一个月，包吃不包住，有年终奖。但是呢，你必须先证明自己的能力。”

 

“怎么证明？”

 

大叔的目光瞥向身后的小区。“咱们这儿的4栋，总是闹鬼。你去4栋的岗亭守到天亮，就算通过考核。”

 

这考核未免也太简单了，在岗亭里守一夜，总不会有女鬼来敲他的门吧。“什么时候考核？”邹浩问。

 

“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今晚就来吧。”

 

“那我得回去收拾一下，带点装备。”邹浩一脸认真地说。

 

大叔听了哈哈大笑：“坐一晚上还要带什么装备？我看啊，你还是把胆子带好吧。”

 

被大叔嘲笑了的邹浩颇有些气愤，蹬着一辆自行车回了家，用保温杯泡了一杯红枣枸杞茶，又带上储满电量的充电宝和备用小太阳，扛着大包小包刚拉开门，正好遇到李一凡拎着超市的大号塑料袋登上楼梯。

 

“你怎么来了？”邹浩问完才想起，李一帆跟他说过晚上要来。他被大叔搞得怒火攻心，忘了打电话跟李一帆说一声。

 

“我本来想当田螺先生，偷偷来给你做饭的。”李一帆晃晃手中的袋子。“没想到你竟然在家。”

 

“你别做了。我看到有个小区招保安，想去试试。今天要去值夜班，通过考核才能入职。”

 

“值夜班？”李一帆挑起眉头。“值夜班能带家属吗？”

 

“当然不能！”邹浩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被占了便宜，连忙改口：“不管能不能，你也不是我的家属啊。”

 

“那你考虑一下？”

 

明明两个人已经挨得很近了，李一帆又朝前走了一步，邹浩试图后退，可是背已经紧贴在门上。大概是太久没有见过李一帆本尊，突然靠得这么近竟然有点不习惯。邹浩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心脏还是在胸口横冲直撞，一通乱跳。

 

“你倒是说话啊。”

 

李一帆低下头，两个人的发丝彼此交叠，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楼梯上偏偏又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我考虑一下。”

 

邹浩心里一慌，从门和李一凡胸口的缝隙里逃了出去，在楼梯里迎面撞上正往上走的邻居老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邹浩手里的小太阳重重摔在楼梯上，往下滚了好几格。

 

“哎呀小邹你怎么回事，下个楼梯火急火燎的。”老王捂住胸口。“脸还红成这样，你是谈恋爱了吗？”

 

“没有！”

 

邹浩正急着反驳，李一帆从走廊里探头往下看：“邹浩，你没事吧？”

 

“没事！你别管我！”

 

邹浩赶紧捡起边缘摔破的小太阳，心疼都来不及，匆匆往楼下走。

 

安然居的大叔看到邹浩的装备，有些惊讶。“怎么连小太阳都拎过来了？”

 

邹浩自信满满地勾起嘴角：“为了证明我的实力。”

 

“哟，口气倒不小。”

 

大叔带他去了4号楼正前方的小岗亭，递给他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我要下班了，你在这里，从今天晚上七点，待到明天早上七点，就算通过考核。要是实在熬不住嘛，打个电话告诉我，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你不要再小看人了！”邹浩愤愤不平，过了今晚，他一定要让这个胖大叔心服口服！

 

天色渐渐黑下来，邹浩坐在岗亭里，打开小太阳。光线亮起的瞬间，熟悉的温暖又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百世大楼的保安室。一想起郑诚，邹浩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盯着那些烧得白亮的金属丝，他脑海中浮现起的全都是郑诚从前的笑容。也不知道现在郑诚的尸体在哪里，会不会举行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