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梁家丢的，那就没有头绪了，那只鹅只能自己先养着，哪天有消息了再说吧。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了，唐凤如草草弄了点东西吃了，然后开着小三轮又去了镇上，打算找昨天见过的几个贩子再谈谈价格。

 

今天运气比昨天好，一去农贸市场他就遇到了云城某某贸易公司下来专门收购禽蛋产品的经理，叫马卫国，对方听他说开了个纯生态养鸡场就挺有兴趣的，表示要现场参观一下，随即就开着自己的小轿车跟在唐凤如的小三轮屁股后面来了青山村。

 

到家后唐凤如殷勤地领着马卫国转了一遍鸡舍，逛了一圈梨园，马卫国也不发表意见，就拿着手机一顿咔嚓，甚至还拍了两段视频，完了之后叼着烟问：“小唐，你家的蛋和鸡怎么卖的？”

 

唐凤如说：“批量收购的话鸡蛋一个七毛，一年半的淘汰蛋鸡一斤五块，半年的肉鸡是十五块一斤。”

 

“不是吧，这么贵？！”马卫国把烟屁股从嘴里拿下来，一双眯缝小眼瞪得有如牛眼般大，“我刚刚还在你们东阳镇的农贸市场上问过，人家零售的土鸡才卖十三块一斤，难道你家鸡身上还镶金戴银的不成！”

 

唐凤如急忙道：“马经理，不一样的，那种十三块一斤的鸡大部分时间都是圈养的，上市前半个月甚至一个星期才放养一下，两个月就能长到三四斤，比那种四十五天就出栏的速成鸡好不了多少。我家是完全散养的正宗土鸡，半年到八个月才能长到三斤，肉质要好得多，比较起来价格已经很实在了，真的，我不骗您。”

 

马卫国撇着嘴说：“我看那种鸡长得挺精神的，反而你家的鸡都长得瘦不伶仃的，跟你这人一样，身上看着就没多少油水。还有那些蛋，也小得可怜，还没老子的卵蛋大，别人七八个一斤，你这得十个甚至十一个才一斤，看着都寒碜。”

 

“……”唐凤如哽了一下，接着解释道：“马经理，散养鸡就是这样，没有喂过催肥的人工饲料，肉质比较结实，体型就比圈养鸡要小一些，产的蛋个头也小一点，但是味道更好，也更有营养，老人孕妇和孩子吃了都好。以前我零卖的时候一只毛重三斤的鸡是六十五到七十块，一个鸡蛋能卖一块五呢。”

 

马卫国仍旧撇着嘴，“这年头满大街都号称自己卖的是土鸡土鸡蛋，城里人既不懂区分也没那个闲功夫跑到养鸡场去实地考察到底是散养的还是圈养的，吃的是粮食还是饲料，只能卖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而且零售跟大量收购价格肯定不一样嘛，我是做差价生意的，要雇车来拉，要付人工，要租仓库，这些都是成本啊，你这价格已经这么高了，让我以后怎么卖？”

 

唐凤如一向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只能干巴巴地说：“马经理，我的鸡和蛋真的很好吃的，喜欢的人也多，不信等下我做几道菜给您尝尝。”

 

马卫国顺势道：“好吧，那我就尝尝，要是味道真不错，那咱们可以再商量。”

 

唐凤如一听还有希望，便道：“那您稍等一会儿，我这就杀鸡做饭！”

 

马卫国扇了扇鼻子说：“行，我到前边去等着。这园子里又脏又臭的，多呆一会儿都让人受不了。”

 

唐凤如认真地说：“我每天都会打扫消毒的，卫生防疫方面不会比那种大型养鸡场的差，您大可以放心。”

 

“是么，那最好了。”马卫国随口说着，抬脚去了前院。

 

唐凤如在鸡群里物色了一会儿，选中一只三斤多的肥嫩小母鸡，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然后提着去了厨房，烧上一锅水。

 

等水开的当儿，他用左手把鸡翅膀和鸡脑袋一起抓着，右手拿着把刀，嘴里念念有词：“母鸡母鸡你莫怪，今天要用你做菜。”

 

念完后快准狠地一刀下去抹了小母鸡的脖子，小母鸡从嗓子眼里“咯儿”地挤出一声，很快就断了气。

 

这一套是他跟奶奶学的。奶奶说过，虽然鸡养来就是给人吃的，但杀的时候要心存感激，也不要折磨它们太久，尽量做到一刀毙命，让它们死个痛快。

 

水开之后唐凤如就拔毛剖肚去内脏，这些活计两年下来已经熟能生巧了，干起来十分麻利，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好了。

 

与此同时，马卫国正一个人在前院溜达，这里看看那里瞅瞅，自言自语道：“地方倒是不错，就是房子旧了点，要是修整修整盖个农家乐说不定会有点搞头……”

 

正盘算时，一脚踢到了水池边的一只铁皮桶，发出“当”的一声响。

 

走廊底下正卧在纸箱里睡觉的大鹅蓦然从梦中惊醒，忽的一下抬起头来，茫然片刻后准确无误地把眼珠子转向院子里的陌生人——马卫国，冲他“嘎”地叫了一声，目光凌厉，气势凛然，犹如谴责一名不请自来的强盗。

 

 

 

第5章 第5章

“艹，你个狗东西吓唬谁呢！”

 

马卫国不伦不类地骂了一句，大鹅登时目露凶光，拍打着残缺的翅膀从纸箱里跳出来，跛着一只脚伸长脖子要来啄他，吓得他转身就朝厨房跑：“小唐，你家鹅要造反了！”

 

凡是有过一定乡村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鹅的战斗力可是很强的，几乎可以和狗媲美。而眼前这只家伙虽然羽毛乱糟糟的，身上也不知道糊了什么脏兮兮的，体形却比一般的家鹅还要大上一圈，眼神看上去也更加凶悍。

 

唐凤如赶紧到门口问：“怎么了？”

 

马卫国控诉道：“你家鹅突然发疯，莫明其妙地要咬我！我不想吃鸡了，你把它烧了给我吃吧！”

 

唐凤如说：“不好意思啊马经理，那只鹅不是我家的，是我昨晚捡来的，身上受了伤，等找到主人后得还回去。”

 

马卫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是傻的吗，只是一只鹅而已，捡到了不就是你的，有什么好还的，又没别人知道。”

 

唐凤如一板一眼地说：“那不行，不是我的我不能要。而且现在鹅肉和土鸡价格差不多，那只鹅有二三十斤重，少说也值三四百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小子怎么这么死脑筋！”马卫国那叫一个无语，“这鹅像疯狗一样，就该早点处理了，省得留着祸害人。哎哟我艹！你看到没，它又在瞪我了！”

 

唐凤如忙道：“它受了伤，警惕姓比较高，突然见到您可能受到了惊吓才会这样。对不住啊，我去跟它说说，让它不要再防备您。”

 

马卫国直皱眉：“你跟一只鹅说什么，这东西的脑子也就和鸡差不多大吧，听得懂才有鬼。”

 

“试试看吧，它挺聪明的，我感觉说什么它都明白，就像条狗一样。”

 

唐凤如说着来到走廊上，一手指着马卫国，板着脸教训大鹅：“看好了，这位马经理是我请来的客人，不许再对人家不礼貌，否则你今天的晚饭就没有了，知道吗！”

 

大鹅一脸冷漠地盯了他片刻，继而傲娇地一扭头，跳进纸箱，卧倒下来，犹如老僧入定一样开始闭目养神。

 

马卫国惊奇道：“嚯，还真听得懂人话啊。”

 

“是啊，挺有意思的。”唐凤如嘿嘿笑道，“马经理，一只鹅而已，您别跟它一般见识。您要是无聊就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饭要过一个小时才能吃。”

 

马卫国只得作罢，去客厅的时候还特意绕过了大鹅睡觉的纸箱，生怕这家伙又跳起来找自己的麻烦。

 

唐凤如回到厨房继续做饭。为了让马卫国吃得满意，他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个土鸡三吃：香菇焖鸡、青椒炒鸡丁和萝卜鸡骨汤，另外还磕了五个鸡蛋做了个蕃茄炒蛋。

 

开饭后，马卫国一会儿嫌这个味道太淡，一会嫌那个不够入味儿，不过吃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糊，根本不带停的。

 

两人正吃着时，大鹅一摇一摆地进了客厅，抬头瞧了一眼桌上的菜，冲着唐凤如叫了一声：“嘎。”

 

唐凤如问：“怎么了？刚才给你拌了一碗精饲料，放在纸箱旁边了，这就吃完了吗？”

 

大鹅以实际行动做为回答，脖子一伸，快准狠地从香菇焖鸡的盘子里叼起一只鸡腿，到旁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马卫国：“……”

 

唐凤如：“……”

 

马卫国一脸活见鬼的表情：“鹅还吃鸡肉？没搞错吧，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唐凤如第一天就见识过大鹅吃面条，受到的刺激相对来说小一些，陪笑道：“哈哈，我也没见过，不过世事无绝对，可能这只鹅就是杂食动物，吃草也吃肉。您别管它了，这还有一只鸡腿，您趁热吃了吧！”说着把另一只鸡腿夹到马卫国碗里。

 

马卫国看看大鹅叼着的鸡腿，再瞧瞧自己碗里的这一只，心里别扭得慌，有点下不去嘴。可是唐凤如做的味道真不错，这鸡的肉质也确实好，不吃又有点可惜。

 

管它呢，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他把心一横，抓起鸡腿用力咬了一口。

 

……

 

吃饱喝足后，马卫国一个葛优瘫歪在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问：“小唐啊，我到你家半天了，怎么除了你就没看到别的人呢？”

 

唐凤如泡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有些酸涩地回答：“我家里人都不在了，现在就我一个人。”

 

“那真不容易，不过这么大的一个养鸡场你一个人照应得过来吗？”

 

唐凤如老老实实地说：“有时候是照应不过来，忙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

 

“就知道是这样。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长的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去城里干什么不好，留在乡下养鸡又脏又累的何苦呢。”马卫国唏嘘道。

 

这倒是实情，如今村里的年轻人很少，大部分人不是在外地求学就是进城打工去了，剩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留守人员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见不到几个。像唐凤如这样上过大学还回来务农的，更是寥寥无几，有时候他想找个同龄人聊聊都找不到，只能跟家里的鸡说说话解解闷。

 

不过在城里打工是什么滋味唐凤如已经体验过了，那种感觉除了焦虑就是茫然，还不如在家养鸡，虽然脏点累点，好歹心里踏实，所以他安安静静地听着，没吭声。

 

马卫国喝了一口茶，“呸”的一声吐出茶叶沫，“而且你这一年到头的也挣不了五万块吧？照我看你不如把养鸡场转让给我得了，我给你三十万，怎么样？”

 

唐凤如没想到他突然换了个话题，不由得一愣，“您说什么？”

 

“我说，给你三十万，你把养鸡场转给我！”马卫国耐着姓子重复了一遍，“三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也就是老马我心肠软，看你一个人不容易，才出这么多。云城现在房子均价只要一万出头，你拿着这笔钱立马就能去付个首付买一套花园小区带电梯的公寓房了，不比你这乌七八糟的破院子住着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