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聊天内容,常意低下头去,有些失落。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常意本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快要可以做朋友了。
半晌,常意摇了摇头,甩开脑中会让自己分神的杂念,开始酝酿情绪。
韩崇在幼年的时候也曾妙语连珠、天真无邪,是因为目睹了一场意外谋杀,才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并患上了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藏进了自己的世界。
拍摄的主要内容是仰光在和韩崇相处半年后,取得了他的信任,找来心理辅导师,通过催眠回溯当年事件,以配合后面的脱敏治疗。
这场戏份极重。
吸气,吐气,反复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常意试着进入剧里的情境。
“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快出来吧,我只是想和你玩玩,你不能一直让我等,对你来说尝试逃跑已经太晚了,我透过窗户看到你了哦,我们的眼睛锁定在了一起,我能够感觉到你的恐惧,可是我想更近地看看,我来找你了哦……”
少有遮蔽的仓库内:
循环往复的童谣,“滴答滴答”不明液体落在地面的声音,以及伴着滴落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像是为了折磨猎物,刻意放重又一点点慢慢靠近…
☆、小虐怡情
开拍之前,楚无虞给常意讲戏:“听着坏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崇他只有8岁,他的情绪会经历怎样的变动,从一开始的恐惧、孤立无援,到最后封闭催眠,听不见看不见。”
常意低低应了一声,面色凝重:“嗯。”
排完戏之后,副导演喊道:“准备,3,2,1。”
常意入镜,他所在的地方光线与周围相比显得更加昏暗,埋头曲颈,贴着墙蜷着身子抖得直哆嗦,像极了秋风中晃动的枯枝,一张脸蜡黄。
“卡。”
楚无虞皱了皱眉,不赞同道:“有点用力过猛,不自然。”
“你试着稍微放松面部肌肉,要记住,是由心而发的恐惧,而不是演出来的。”
常意歉疚点头,思索起来。
楚导演说的正是一直以来的问题,常意此前的演艺生涯里,如果碰到自己未曾经历过的情感,解决的办法往往是去看季前辈相关作品中的表现方法,揣摩他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这次也是采取了同样的方式,不过很显然,呈现出的效果和东施效颦差不多。
常意调整心态,半个小时后,重新投入拍摄。
一连拍了八条之后,都没能通过。
自知拖累了剧组,常意脸色越发不自然,眼中多了赧然和愧疚,这么一来,整个人的感情更加不对劲了,一次不如一次。
楚无虞看出常意乱了,这样下去只会越乱,上前轻声安抚道:“常意,先歇一会儿吧,坐下来跟我聊会天。”
常意局促地搓了搓手:“对不起,导演。”
楚无虞笑得温和:“没事,没事,谁还没有NG的时候,别放在心上。”
韩嫣同样上前宽解道:“是啊,师哥,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之前老师就说过,你特别努力,其他同学练一遍,而您一场简单的表演就得在下面排练十好几次,认真又用心。”
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常意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没有说什么,坐在了一旁,准备看恐怖片找下感觉。
季舒昂从头看到现在,发现了常意的症结所在,三两步走了过去,攥上常意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到了窗边。
常意抬头看着季舒昂,一脸疑惑,还没来得及开口,季舒昂就把自己推到了阳台栏杆旁边。
常意大半个身子一瞬间探出了窗外,脚悬空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坠落下去,干冷的风打在脸上,气流急速擦过脸颊,有些疼。
脑中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窒息得厉害。
“季舒昂你干什么!”
“快放常意下来。”
七七八八嘈杂的人声传入耳中,常意听不真切,一瞬间直面生死的恐惧过后,觉察到从背后紧紧箍着自己的力量,不知怎么,一种笃定油然而生。
季舒昂拉过常意,等他站定之后松开了他:“记得刚才的感觉吗?”
常意点了点头,脚步再次落在水泥地,甫一踏上坚实的地面,来不及对季舒昂道谢,急忙喊道:“楚导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无虞心领神会,各部门迅速就位。
回忆着刚才一刹那,血液急速冷却、冻结的情形,十分钟后,常意总算把这条给顺利通过了。
收工之后,就听楚无虞:“这段时间辛苦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从明天起,我们剧组放三天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请叫我仙女楚。”
廖清带头起哄:“楚仙女你好,楚仙女再见。”
楚无虞:“切。”
常意被气氛渲染,跟着微微一笑。
见季舒昂转身要走,常意匆匆追过去。
想跟前辈道谢。
有三天的时间不能见面,还想,好好道别。
常意眼中带着藏不住的雀跃:“前辈,谢谢您,谢谢您,真的很感谢。”
季舒昂转身看了看常意,视线放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分钟后,慢慢启唇:“C2h5oh乙醇,可用于消毒也可做成酒;Ch3oh甲醇,喝错了会失明甚至死亡。看起来差之毫厘实则失之千里。”
“没有经历就没办法感受。”
“你不是当演员的料。”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仓库外面。
天依然昏昏沉沉,这座北方的城市在冬天总是会格外安静,明明已经近了黄昏,却像早晨,太阳曲折在地平线之下,让人以为它会忍不住对世间的留恋再度升起。
这时候,雪纷纷扬扬的又下了起来,细小冰晶在云层中汇集,凝结成雪,继而扩散成鹅毛一般大小,被北风携裹着不带一丝犹豫地从天际落下,落在了地下,等着下一次日出消融不见,升腾落下再融化,如此折腾、周而复始。
常意抬头看着季舒昂,脸上的笑凝固在嘴角,不知道睫毛染上了什么,眼前视线变得模糊。
拍戏以来,否定自己的人很多,但是现在常意才知道,原来季舒昂一句话造成的杀伤力可以轻轻巧巧抵过此前所有。
扭过脸去没有说话,匆匆离开了。
刚刚下过雪的地面有些滑,常意一时分神没有注意脚下,经过拐角的时候摔了一跤,整个人跌在地上,从掌中传来火辣辣的疼。
听到那边季舒昂迈动脚步的声音,常意低着头喊道:“前辈,不要过来,谢谢您,请不要过来。”
额前细碎的刘海垂下挡住了常意的眉眼,教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季舒昂一怔,双腿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看着常意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又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渐行渐远。
胸口越发闷涩。
回家的车上,常意一路默默无言,靠在车座上,头偏向窗外,视线没有焦距地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风景。
廖清:“意哥,这是怎么了?导演不是说你拍的挺好吗?”
常意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为你愿意。穿越所有的时间。只想留在你的身边,不害怕路途多么遥远……”
铃声响了几下,“爸爸”两个字在显示屏上闪烁。常意打起精神,勉强扯出一抹笑,按下了接听键。
“小意啊,爸爸听廖清说你们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今晚上想吃什么,跟爸爸说,我先准备着。”
听到醇厚的熟悉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常意眼眶红了红。
常意从幼儿园开始记事,当时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家庭和其他小朋友的家庭不太一样。
他没有妈妈,却有一个父亲一个爸爸。
虽然父亲总是以戏弄他为乐,但是爸爸每次都会笑着把常意抱起来,轻声哄着他。
家长会的时候,父亲和爸爸从来没有缺席过。
带着口罩的爸爸会牵过守在教室门前张望的常意的小手,在旁人的注视中一路走到桌子前坐下。
常意有时候会好奇别的小朋友有妈妈陪着,却并不羡慕。
甚至,当旁的小伙伴都在声声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的时候,常意就小声偷偷改着歌词:“世上只有爸爸好。”
现在,他的想法也依然没变,在外漂泊的游子,回到双亲面前就不再需要什么伪装。
委屈一涌而上,又很快被抚平,心里皱起的一角像是被熨烫过一般,暖烘烘的。
轻声吸了吸鼻子,常意带着撒娇的语气说了几个菜名:“想吃炖柠檬鸭,百花鱼肚,海棠冬菇……”
末了,补充道:“只要是父亲做的,我都想吃。”
“小伙子,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中有话啊?我做的就不想吃了?”
常意嘿嘿一笑:“没有没有。”
“行了啊,你俩打个电话还得说那么久,这不就马上回来了。”
话筒那边传来父亲略带嫌弃的声音,常意扁扁嘴,又缠着爸爸聊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原先被落寞占据垂下去的眼帘又再度抬了起来,常意捏着嘴角挤出一丝笑,甩了甩头发,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季舒昂说过的话又或者他想表达的意思。
下定决心,就回家宅上个三天三夜。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糖醋里脊小龙虾,可乐鸡翅大盘鸡,再加几局王者荣耀!
回家的路途有些远,常意这么想着,心绪一点点平静下来,阖上眼皮,慢慢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车子已经行驶到了熟悉的路段,宁静幽远的小路上,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百米之外,银装素裹的林木掩映之中,一座沿湖而建的中式别墅映入眼帘。
两位男子相携站在门前,正远远看着车走过来的方向,一位气质儒雅、面带微笑,一位线条凛冽、嘴唇微抿,然而两人的目光中不约而同地都带了关切和温柔。
常意按捺不住心上的喜悦,车子一停下,就匆匆打开车门朝两个人跑去,等到一靠近,就不管不顾地扑在了他们身上,期间险些再次摔倒,好在父亲动作迅速地扶住了他。
“这么大人了?别总冒冒失失的,本来脑子就不够用,平地摔再多来几次就傻到没救了。”
听着父亲跟平时一样的训话,常意心里暖暖的,没有说话,只把下巴搁在父亲肩头。
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这两个人,都是会接住自己的。
☆、有些人做饭看起来好吃
真想就这么待在两个人身边。
常意心里满是温情,正这么想着,垫在父亲下巴上的脑袋,就被毫不留恋地推开了。
常意不解地看过去,只见父亲一只手推着自己的脸,一边往爸爸身边靠了几下,替他掖好披在身上的大衣,这才转过身来面露嫌弃道:“男男授受不亲,离我远点,我媳妇不乐意。”
常意:“???”
谁规定单身狗就没有人权啦!
“常总,陈老师,意哥,我先回去了。”
廖清也下了车,脸上带着笑,站在两米外同父子三人告别。
常意还没开口,就听爸爸道:“廖清啊,我记得你家不是本市,不如留下来一起过个小年吧,也算陪陪常意,平时家里就我和常思两个,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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