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卧床上,参朗扬起被子盖住他们,俯身将他困在身下,紧紧将他摁住,“弄死我了。”
这么近的距离,眼神失焦地,盯着男人带着困倦的眼睛。
然后温柔地吻他,用额头试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烧退了,”参朗安了心,脸蹭他的脸,“药劲儿上来了?”
“嗯,”商宇贤的额头顶着他的肩膀,忽然来了一句,“辞职吧,来恒商帮我。”
摩挲着男人后背的手指顿住,参朗一时间缓不过神,“辞职?我才上班一个星期啊。”
青年的怀抱让他觉得安心,常年陷入失眠的男人闭上眼睛,小声说:“没事,我和你们孟总说,来恒商,把你安排在六十五楼,总秘处,直接归我管。”
参朗往下挪了挪,亲他嘴角,“然后呢,恒商的同事们问我,没到招聘季呢,怎么直接就来恒商上班了呀,我怎么回答啊?”
商宇贤想也没想:“走后门。”
参朗咳嗽:“……”
商宇贤愣了愣:“…………”
参朗咳嗽完了开始大笑:“我就告诉她们,因为我和你们老板睡觉了。”
商宇贤呼吸轻缓:“可以,我们公司目前还没有因为跟老板睡觉而被开除的先例,这是私人原则问题,和工作无关。”
参朗呆了,他竟然一点也不排斥公开关系?
注视着男人的睡眼,青年勾了勾嘴角,亲吻一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
关了灯,揽臂托起他,让他躺在怀里,抱紧了,指尖压了压他的三叉神经处:“头还疼么,你这病,就是长期劳累,钱哪有赚完的时候,时不时地要给身体放个假。”
商宇贤蹭蹭他的手:“好些了,我不赚钱,效益上不来,那么多职工吃什么……”
参朗最喜欢的漫威蜘蛛侠里怎么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商宇贤的生意做得太大了,他确实强大,只有背地里,才会露出让人心疼的一面。
但更多的是无奈,揉着他的太阳穴,“那以后,我就给你弄点好吃的,多补补身体吧。”
“恒商的伙食还行,改天你来参观,我带你去十楼餐厅。”
“老板娘视察工作?”
“好。”
“摇钱树你还没摇,耽误了下一批果实的生长。”
“知道了,就当生活费吧,买菜钱。”
“好。”
“如果半夜太难受,就喊我起来,我们去看急诊。”
“没事,我有经验,睡着就不疼了。”
“对大脑不好,老年痴呆怎么办,到时候糖糖嫁人了,就没有人陪我说话儿了,听我的,别硬挺着。”
“好。”
黑暗中,男人靠近了他,生平第一次试探地贴近一个人,手臂轻轻地放在青年的身上,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很近,就在耳边,是真的安心。
青年小小声:“刚才我忘了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先离开我了呢?”
“我年长你十二岁,我离开你,只有两种可能,”男人说,“要么是你离开了我,要么,就是我先你一步离开了世界。”
最经典的情话。
让人心脏抽痛。
“……商宇贤,谢谢你选择了我。”
“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选择与被选择的关系,只是相遇了。”
——相遇了,你说你爱上了我,我发现自己也爱着你,然后相爱,仅此而已。
桃花眼儿带笑:“和我相遇的这位绅士,可以给你个睡前吻么?”
商宇贤微扬起脸,青年低头印在他的唇上。
“晚安,老宝贝儿。”
“咳,嗯,晚安。”
*
晨光微熹,斜斜照进落地窗,房间灰蒙蒙。
……半梦半醒,感觉头不疼了,商宇贤缓缓睁开眼睛。
怔了好一会儿。
视线失焦地,往上看青年精致的下巴,仰视他极盛的脸庞,紧贴他的胸心,枕在他的臂上,依偎在彼此的怀里,腰搂着腰腿勾着腿。
商宇贤屏住呼吸,挪动一下,却被熟睡的参朗抱得更紧。
突然,他察觉到什么,警惕地睁眼,桃花眼儿泛着水光,先是迷茫了一下,很快缓过神来,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这样静静地抱着。
商宇贤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后,参朗失去知觉的右手,正颤抖地翕张五指,大力地握拳,张开再握住……当了一夜的臂枕,手臂已经瘫痪般地麻了。
唇贴在他的唇上,青年轻轻浅浅地吻他,“头还疼么?”
他摇了摇头。
参朗小声:“几点了?我十点上班,今天值班。”
“早晨六点。”商宇贤说,“再睡一会?”
“……”
没等到回答,因为感到温暖,青年搂着他,窝着身子,脸埋进他的颈肩,又睡了过去。
交颈而眠。
——遇见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世界上有一件事,已是中年的男人,这半生从没体会过——
早晨睁眼醒来,对枕边人轻声细语,小声问他,几点了。
人人眼中应有尽有的商总,竟连人世间最平凡的幸福,也是第一次体会。
余光中看着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从未像此时这样希望过,希望时间可以停下来。
——还能在一起多久?
参朗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摸索什么似的,手从他的胸口,游移到他的掌心,然后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握住他的手。
商宇贤闭起了眼睛,小声问:“真的能长久?”
“嗯……”
他梦呓,往他的胸口靠去,搂住他的腰。
厮守。
字典上解释:在一起,相守。
他没有体会过,第一次婚姻太失败,连情事也几乎没有,基本上是长期分居,试管婴儿,然后一直分居。
但他投资了这么多部电视剧,里面的爱情他也懂一点儿。
都在为“厮守”而拼——
拼好了叫“终成眷属”,拼不好叫“情深缘浅”,容易拼的叫“天作之合”,困难的叫“劈荆斩棘”,疼痛的叫“歇斯底里”,忧伤的叫“婉转凄绝”……总之,要么之死靡它,要么相濡以沫;事实上,一个人,也能天荒地老。
从没这么矫情过,不知道和青年会是什么结果。
学会了患得患失。
给微信上回了几个消息,侧头看着电子时钟。
元旦三天不放假,十点恒商有个会议。
要分开了。
一秒,两秒,三秒……三十秒,五十秒……
抬手将时钟拿起,往床下脚垫上一扔,看不见了。
于是舒心,商宇贤闭起眼睛,揽住青年的身子,拥紧他,慢慢地,再次陷入沉睡。
*
九点半,一辆慕尚,后面跟着一辆大辉,停在11号别墅门前。
小方和厉威扬来了,带了两位家庭医生。
按照老板的习惯,每天早晨八点,他都会一边靠在床头吃早餐,一边快速翻阅财经报,一边瞥向墙上电视里的早间新闻,一边查看手机里的股票信息,一边看向笔记本的网络会议……早餐面包咖啡,快速解决掉之后,所有的事也基本告一段落,然后商宇贤会闭起眼睛,靠在床头冥想三分钟,下床去洗澡,换衣服上班。
厉威扬在门口打哈欠,“你们几点开会来着?”
“十点,快来不及了。”小方按密码,“商总不用去,视频主持就行,部门主管会议。”
一行人进了屋。
来到一楼东侧客房,房门轻轻敲响,久久没有回应,再敲,门开了。
没人。
小方想了想,让医生在楼下等,和厉威扬一边上楼,一边拨打电话,竟然关机了,又不敢冒失地到处找。
厉威扬多动症似的踱来踱去,停步在主卧门前,耳朵贴在门上窃听……
厉威扬:“方方,他们在干嘛?”
小方面瘫着脸,“那么好奇的话,你进去看看。”
“嗬,您别激我,进去就进去!”厉威扬拧了一下门把手,居然没锁门,吓得急忙松手,“雾草……商二,在房间里做什么?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小方抖了抖嘴角:“再等等吧,老板的起床气……不太好……”
厉威扬一抖,想起这个,更不敢进去了。
商宇贤哪里是起床气,分明是起床杀气,醒来时身边有人,可能会失手弄死他。
小方有点急了,“不能等,这次有几家代理商来,商总不来,视频也一定要到场。”
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商总,没有时间了,还有十分钟……”
没有人回应。
“商总,我开门了。”
房门轻轻敞开。
厉威扬侧身回避,小方目视前方,低声说:“对不起,商总,你该出发了。”
寂静。
小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迈进去。
门口的厉威扬,看着小方的背影,期待能从他的动作中得到什么答案。但是,小方脚步停住了,他往里走了不远,然后一动不动。
“怎么了?”厉威扬小声问,干脆也走进去,走到小方的身边,一下愣住了。
小方:“嘘……”
遮光窗帘挡住光线,卧室里幽幽暗暗。
新年的冬日暖阳,与无尽的天光,柔软地透过窗帘缝隙,柔软了两人的目光。
幽暗之中,两人静静地相拥睡着。
两个男人。
精致极盛的脸庞下方,是男人宁静的睡脸,像万丈深海里的连体铜雕,名字就叫……“沉睡中的永恒”?
朦胧的光线里,特别不真实。
哪怕一次也好,厉威扬从没见过,精神高度紧张的商宇贤,睡得这么沉过,连房门被打开,两个人闯入卧室,他也毫无警觉。
太宁静了。
静得让他们错觉地以为,他们,是不是,已经殉情,死了?
厉威扬和小方同时意识这一点,惊诧地确认了眼神,几乎同声地低喃:
“商总(商二),醒醒。”
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不是不敢,是潜意识里不想打扰。
两个男人,能在一起多久?
小方看向地上扔着的电子时钟,作为商宇贤的高级特助,他知道老板患有高度神经衰弱,越是细微诡异的金属声,越能让他敏感醒来。
比如,上膛的声音。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ZIPPO打火机,看了一眼厉威扬,拇指按在金属盖子上,犹豫了良久,对他说:“你最好找地方躲一下。”
厉威扬站在沙发后面,挠了挠头,“为什么啊,商二怎么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