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监视我?!"想到自己刚对他表示过的信任,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对富豪施舍零钱的穷光蛋那样又蠢又窘!
"绝对没有。"
"骗人!"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多幼稚,我不由得像个小孩那样抬手捂起了眼睛:他妈的怎麽会这样?!
"相信我,Joey。"似乎还嫌我不够难堪,那家夥自作主张地握住我的手从脸上移开,"我没有监视你,是你的行动计划让我想到的──"狐狸的眼睛充满优越感。"假装枪击用微型炸药破坏赝品的‘破绽',这说明你遇上了需要混淆结果并隐匿身份的情况,不仅仅是为了戏弄你父亲。"
是啊,你多聪明啊!那些小把戏怎麽躲得过你的慧眼?!
"不用怀疑自己,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事情避不开老头的耳目。"得意的面孔让人直想将它粉碎。"但我们还是赢了,不是吗?"
我们?谁跟你是我们?!
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你也想好了防止我倒戈的办法──别告诉我用的就是那个愚蠢的肥皂剧故事!去死!
情绪冲到了顶峰。我毫不犹豫地将手里没喝完的汽水朝眼前的男人砸去,被他躲开了,洒落的水珠连他的头发都没沾到。意料之中,於是趁他下意识回头去看的瞬间,我及时补上了结实的一拳头。
正中。
伴随狂喜而来的是莫名的脱力感,我踉跄地後退几步,靠坐在车後盖上,垂著头沈重地喘著气。
"Joey......"顽固的家夥慢慢坐起,抹去嘴角血渍的同时不慌不忙地回头看一眼。"别在野外乱扔垃圾。"
妈的,要不是使不上力,我早就一脚踩到那张脸上了。
很快,在我的瞪视下,他一如既往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站起,拂去身上的落叶和枯草,刚才的狼狈好像根本没发生过,尽管嘴角已经破裂并有明显的瘀肿──跟左颧尚未结痂的伤口残酷地呼应著。
"那件事是真的。"他低著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很凑巧,我们都对自己的父亲不满。"
我又一次瞪了大眼睛:"这麽说你知道我父母离婚的真相?!"妈的,今天是突击智力测验日吗?
"听你讲出来不一样。"
"什麽不一样?!看我犯傻很好玩是吗?!"
"对不起,我想我有些自大了。"
"本来就是!"
"但我真的爱上你了。"
"骗人!"
不假思索地否定後,我才听出他狡辩的内容;经过四分之一分锺的判断,我赞同了自己原来的反应。
一声听上去很无奈的轻笑:"看来我是自食其果了。"
"少废话!"从背後抽出包裹得完好的珍贵卷轴,我用它像剑一样指向面前的男人,阻止了他的靠近:"把支票开给我!"
对方淡笑著摊一下手:"这麽快就要跟我道别?"
"只是买卖结束而已,别说得这麽感性!"是的,我他妈的多一秒也不想看到你的脸!
男人垂下眼皮,揭开西装外套从里面掏出那张事先说好的支票,看不出拖沓的意思。
"枪还我!"那动作让我想到了那件小道具──本来就不便宜,更不要说我好不容易给它改造成了引爆遥控器。
拉开外套,他取出那把Glock 19递到我手里:"你把命都交给了我,不是吗?"
到底被他戳到了最痛处。
我昂起头,苦涩地扬起嘴角:"我想阿King也可以办得到。"
"可你选择了我。"
"给我支票!"我吼著,朝他举起刚到手的枪──完全像个低级的抢劫犯!
果然,他用看闹剧一样的眼神诧异地盯著我,故意忍笑的表情窘得我几乎不敢从他手里拿下那张期待已久的纸条。
一个"2"五个"0",二十万英镑,半点误差也没有,我的失望多於放心。
"对於你损失的那二十万英镑我无能为力。"
"不关你的事,我知道怎麽处理。"将支票收进裤袋後,我脱下衬衣潦草地去擦身上的血污。
只是一句话,焦灼便转为平淡,对这个男人轻易操控氛围的能力我只能无条件地服从,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先天优势。
"我帮你。"
这种气质下,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命令,更不要说他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我肩头。
"不用。"一个转身摆脱掉这最後的纠缠,我丢下一塌糊涂的衣服,赤裸著上身从他面前离去,也许是被激烈的情绪耗去了体力,脚步迈起来有点软。
"不换身衣服再走吗?"
"不。"最多过半小时,我就能给自己弄来全套的新装束。
"不必担心我父亲,有我在他不能把你怎麽样。"
"谢谢。"我不认为跟他比起来你就是安全的。
"我爱你。"
"......"我闭上眼睛。
随著脚步的迈进,我觉得自己正彻底走出与某人的交集──短暂而激烈的碰撞,戏剧性十足。这样的情况以後还会发生吗?跟谁?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我以为应该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还是说他跟了上来?我加快了步伐,心头一阵狂乱。
"十七、十六、十五......"
他在干什麽?数松鼠?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原本不那麽强烈的光线变得异常刺眼,树林似乎在旋转......
"九、八、七......"
此时的异常只有一种解释──该死的,他怎麽敢?!
"三、二、一......Bingo。"
无法抗拒地心引力的身体滑落进一个温暖的约束里,狡猾而优雅的笑脸代替上方的天空占据了我短暂的视野。在意识彻底沦陷前,我发誓再也不喝橙子汽水了,至少不能喝这男人给的。
*修拉,Georges-Pierre Seurat,19世纪法国画家,隶属印象派,"点彩画"为其标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