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多少觉出了不对劲,目光时常在闻邱与宋宗言之间来回晃荡。虽然现在两人不是同桌,可每回经过宋宗言身边时闻邱还是会同他说上几句话,宋宗言的回应完全不比以往那么热烈——虽说他这人也几乎没有过热烈的时候,但以前他跟闻邱在一起时眼神很柔和,这点储文馨还是能看出来的。现在却非如此,连储文馨都能感受到他对闻邱的冷淡和疏远,何况闻邱自己呢。
她的那群朋友私下夜谈时,话题总围绕在学校里长得帅又出名的男孩身上。而这个年纪的女孩,对看起来酷酷的男生抱有更多的好感。比如九班的周锐昀,他们班的宋宗言,都是夜谈里经常上榜的男生。
可储文馨不觉得这些不爱搭理的人哪里酷了,她认为闻邱才酷呢,才是真的与众不同。后来果不其然,闻邱的轰动出柜印证了她的想法。
可这么酷这么特立独行这么与众不同的人竟然也会如此厚着脸皮的一次次在分明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宋宗言跟前刷存在感,未免超乎寻常。
元旦假期即将来临,初雪也终于落下,早晨起来从窗外看去白雪皑皑。学校在人迹罕至的新区,周围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因此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下午打开手机才知道这回的雪来得突然,市内交通全瘫痪,甚至有几处偷工减料的公共区域出现了人员伤亡。
闻邱坐在床上刷动态,嘴里哼着歌,一派轻松惬意地与刚进门的宋宗说话:“听说离我们不远的那个初中电缆线什么的被雪压坏了,现在暖气都供应不上。太惨了吧。”
暖气烘着整间宿舍,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又朝宋宗言伸手:“我的东西带了没?”
宋宗言夜跑结束后去学校超市买功能饮料,闻邱猜算到他的时间,适时发来信息让他带支雪糕。他完全可以用没看手机来推脱掉,但闻邱在信息里花费一百多字表达了他想吃雪糕的强烈欲望,平时写作文恐怕都没这么真情实感——倘若有,他的语文成绩也不会这么糟糕。
宋宗言没回话,只是把袋子放到桌上,闻邱自己去翻,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买这么小的,三两口就吃完了。”不过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心满意足地撕开包装纸:“钱放你桌上了。”
宋宗言找了换洗衣服去冲澡,闻邱盘腿坐在椅子上咬着雪糕。他眯着眼睛借着路灯看窗外的雪景。雪已经积了很厚一层,不知是谁在空地上堆了两个雪人,同围着一条围巾,在寒风里互相依靠。
雪糕吃完整个人都凉了下来,尤其是口腔,闻邱舔了舔嘴唇,要去拿纸,电话忽然响了。
宋宗言在浴室关上花洒,只听门外一声巨响,有人弄翻了什么东西。
第十一章
宋宗言从浴室出来时,闻邱很镇定地在收拾东西,钥匙,钱包,充电器,外套,围巾......镇定的超乎寻常。
“伞。”宋宗言在他要开门前提醒。
闻邱回身找伞,找了半天,回宿舍时他把伞撑开放在阳台,这会儿却全然忘了。宋宗言顾不上擦头发,进阳台把伞拿给他,迟疑地问了句:“要去哪?”
外面风雪沉沉,可能连车都打不到,闻邱不会愿意在这个天气出去找罪受——除了去年冬天,他们冒着风雪在晚自习结束后去吃冰淇淋火锅,闻邱特别钟爱吃反季节的东西。
“我奶奶摔了一跤,在医院。”闻邱接过伞,紧紧攥住伞柄,抬头冲宋宗言笑了下,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应该没事。”
宋宗言一怔。
闻邱却已经开门走了,丢下一句:“你不用留门,我晚上不回来。”
风雪交加的夜里根本看不见出租车,闻邱只能等公交,风雪刮在脸上,他已经察觉不到冷。他紧紧攥着手,呼吸不断起伏,茫茫大雪里只有几盏路灯亮着。行人,车辆都不见踪影。他听见手机响了一声,在寂静夜里吹进风里,心里蓦地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他形容不好那种感觉,但他忽然不敢看手机上是谁发来的信息。
学校离市医院二十三公里,到后半夜闻邱才赶到。医院暖气充足,闻邱全身都凉透了,最后两公里堵车严重,他下了车一路跑来的,胸腔里灌满了风雪,喉管灼烧的疼。
病房外,一对老人坐在椅子上,是邱云清的父母,看见他来立刻站起来,焦急道:“闻邱来了,来了啊,快进去,进去看看你奶奶.......”
他们最后一句没说完,似乎是觉得太残忍,女人抹着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闻邱甚至还能笑出来,说:“奶奶没事吧?”
轮椅摩擦地面,在长廊上发出声响,邱云清从病房里出来,面色是掩饰不住的疲惫:“闻邱,你快进去吧。霞姨,霞姨一直在等你。”
闻邱嘴角的笑僵住了。
霞姨就是闻家老太太,全名张云霞,年轻时在高等学府干行政工作,老公儿子都有出息,却都不好命,早早就离她而去。现在,轮到她自己去找他们了。
闻邱说不清这一晚的感受,他总觉得不真实。车站的茫茫大雪不真实,公交车玻璃上起的雾不真实,医院的灯光不真实,老太太最后紧紧握着他的手不真实......
好好的人。几天前还在骂他挑食的人,就这样不在了。
“她白天出了趟门买菜,晚上发现自己带的佛珠不见了,要出去找,”邱云清无力坐在轮椅上,她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憔悴,双手掩住脸,连连哽咽,“我让她等天气晴了再去。但那佛珠是正阳送她的,她很宝贝的,哪能丢呢。”
谁知道摔了一跤,没再醒过来。
老太太躺在白色病床上,她来医院来的匆忙,衣服摔了泥,头发也乱了。闻邱伸手替她把头发整理服帖,然后把侧脸埋在她垂在床边再也不会动的手上。
手僵硬又冰冷,不是他印象里奶奶温暖又粗糙的手,厚厚的茧扎的他脸有些疼。
接下来几天闻邱展现了不符合年龄的冷静,遗体的安置,墓地,火化,处理礼物,他一手包办,即使邱云清在一旁也插不上手。
闻家有几门远房亲戚,但很少走动,从闻正阳去世后,老太太更不爱与他们往来。那些人一见面无非是要安慰她,同情她。那些话听多了,她就渐渐装作听不见,谁知后来假聋变真聋。聋了也好,很多话听不到才好。老太太的葬礼闻邱本不想找这些人来,但这些人还是闻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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