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在一边的冰箱里舀了一纸球的香草味冰激凌,拿透明小勺子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尝了尝。“很甜,”凌修说,“没什么问题。”是正常能吃的食物。
他跟萧至疏优哉游哉上了楼,在3007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刷卡进门。
里面是普通的酒店布局,有两张床,一间浴室,比较特殊的是浴室不是简单的淋浴,而是安置了一个浴缸,凌修欢呼一下,决定今晚要好好泡一泡。床对面就是一台电视机,凌修找到遥控器,把它打开,电视闪了两下,居然真的出现了画面,入眼是一个地方台的新闻报道,凌修调了调,在一个狗血电视剧上停下了。看到电视剧里熟悉的明星,凌修竟感觉到有些亲切。
萧至疏拉开窗帘,看到外面是一团浓重的夜,夜空中悬着血红的月亮,没有一颗星星。
他们进考试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但这里却没有和现实世界的时间对应。不知道接下来要度过的六天是不是都会是这样的夜。
凌修放下自己的包,揉了揉肩膀,扭了扭腰。
他现在就想泡澡。
凌修脱掉外套,去给浴缸放热水。浴室里洗漱台前的镜子很大,它正对浴缸,与浴缸相隔的距离不远,热水一放出来,就在镜子上凝成雾气。凌修正在打量镜子里的自己,那道被庞泉飞刀割伤、位于眼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完毕,凌修很珍惜自己的脸,他那会儿坚持抹了六天药膏,现在如果不细看,不会察觉到那里有一道细细的伤口。
他眨了下眼,微微歪了歪头。镜子里的那张面容却没有动,反而勾起唇邪肆地笑了笑。凌修再眨眼,刚要开口质问,镜子里的人好像又恢复成了他自己。他有些郁闷,这个镜中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凌修探出头,看到萧至疏正最在床沿边,眼神落在电视屏幕上,似乎看得津津有味。他喊了一声萧老师,问道:“你有没有在考试里遇见过,镜子里的人?”
萧至疏想了一下,说:“没有。什么镜子里的人?”
“噢,没事……”凌修缩回浴室。他再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那人始终没有出现。
浴缸的水已经放满了,他干脆利落地脱掉自己的衣服,舒舒服服地躺进去。
他的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痕,凌修抬起胳膊看了一下,想起他刚来学院时在三区看到的那些人,他们身上都是些伤疤。那时候凌修觉得很恐怖,但真正经历考试后,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
水温正好,泡得凌修有些困了。
房间很安静,能听到萧至疏在房间里的一些细碎动静和狗血剧热火朝天的演绎,凌修半梦半醒,恍惚感觉自己似乎溺水了。水下拖着他脚的人是汪恒,他那张脸像腐烂的西瓜一样,又破又烂,对他露出狰狞的笑容。梦里他又回到那座小岛上,岛上不止一个汪恒,腐烂的,还未腐烂的,受伤的,完好的,狞笑的,面无表情的。他曾杀了汪恒,于是汪恒从地狱中回来,借由负数绩点惩罚的机会,要致他于死地。除了汪恒以外,还有很多人,他杀过的人,大部分人他根本叫不上名字,有些连那张脸都不太熟悉。岛上全是吃的喝的,看起来树木青葱,泉水清澈,但其实一样都不能碰,全都有毒。这是残忍的诱惑。所以惩罚才会设置为三天,三天是一个极限,没有水喝的极限。而他需要躲避那些已死之人的追捕,这又要耗费非常多的体力。那些人源源不断,从岛的一头堵他到另一头。凌修渴极的时候吮过自己的血,但那只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第一天夜里,凌修爬上一棵粗壮的高树,在枝丫上半躺着小憩,底下是无数只手指划拉树干的刺耳声。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说这个惩罚是必死的惩罚了。
凌修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水已经凉了。
他从浴缸中爬起来,哆嗦着拿浴巾擦干净自己的身体,给自己套了身干净的衣服。
他冲出浴室钻进被窝里,电视剧还在演,萧至疏却已经不在房里了。
凌修伸出胳膊从自己包里勾出手机,给萧至疏发消息,问他在哪。
萧至疏现在的情况有点危险,凌修不太希望他单独行动。
现在全学院的人都想杀他——他们想杀他,也怕他。
乔山花和汤韫诚亲眼见证了杀戮日那天的情况,萧至疏明明濒死,却在浓雾降临后生龙活虎地活了过来,并且大开杀戒。浓雾向来是考试的象征,或者说是另一个世界的象征。浓雾是神秘,是诡异,看起来,浓雾与萧至疏关系密切。那天凌修把萧至疏背到治疗室,他没有看到他下楼之后,无数白鸦嘶鸣着落在天台,啃食那些已死之人的躯壳。白鸦欢快地扑腾着翅膀,朝萧至疏的方向发出高声鸣叫,像是感谢他给他们带来盛宴可飨。
那天从天台上活下来的人不多,但也足够了。
很快,萧至疏的异常传遍了整个学院。只需要一个黎明,他便从大家信任和依赖的“萧老师”变成了每一个人都避之不及的对象。他的善名只需要一场杀戮就被消耗殆尽,他们认为他此前的一切都是居心叵测的伪装。
消息发出去,凌修握着手机等他的回复。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有人刷卡,退开房门。凌修从床上跳下来,看到萧至疏推着餐车进来。
“我去二楼拿了些吃的。”
“噢噢。”凌修点点头,“没遇到什么人吧?”
萧至疏反身关了门,淡声说:“碰见了叶昭,夏蝶,还有汤韫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