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寻擦着头发,走回她面前。
他比曲一弦高出许多,此时就算居高临下,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洗个澡,他浑身的冷厉像被水泡软了一样,不算柔软,却温和了不少。
“你不想知道她的反常是因为谁?无论是冲谁来的,留着她,自然能看清。”
曲一弦笑了笑,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喜欢刨根究底,而且还是个对我而言很陌生的……小女孩。”
傅寻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圈,说:“你这次不答应,她照样有办法让你点头。”
曲一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不觉得自己会受姜允的算计和威胁,这姑娘再有心计,只要犯她手里,那就跟泼猴翻进如来神掌的手心里没差。
“就这事?”她问。
头发擦得半干,傅寻放下毛巾,忽然低头,把脸逼近:“今晚睡这。”
曲一弦:“……”
她不躲不避,脸上连半点表情松动也没有,只挑了眉,不疾不徐道:“那你去睡大通铺?”
似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傅寻低声笑起来,问:“不觉得我是在耍流氓?”
曲一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吐出两个字:“不像。”
这回轮到傅寻不解了,他的声音似带上了玄关暖黄色的灯辉,沙沙的,一口烟嗓:“什么不像?”
“你不开这种玩笑。”曲一弦瞄他一眼,说:“真耍流氓,这也不够档次。”
她忽然笑起来,眉梢的冷静一化开,就和阳山春雪一样,映在她的眼底,波光粼粼:“我觉得我还挺流氓的,要不要我教你?”
傅寻没作声,他俯身,目光和她平视。那眼神,像是要从她的眼里直直看进心里去。
曲一弦起初还崩得住,她脸皮厚,谁盯着看都不会脸红。
但渐渐的,她发现傅寻的目光有些不对。
他的眼神,像是在寻找什么,像荒漠骤起的沙暴,风沙漫天。
良久,他终于说:“我在你身上,找不到第一次遇见的你了。”
第一次?
曲一弦拧眉:“黄河壶口?”
傅寻有些意外:“你记得?但那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曲一弦的印象里,只有壶口那一次,睡了上下铺。
天亮后,她翻她的山,他过他的河,从此两不相干毫无交集。
“你不知道。”傅寻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难得涌上几分笑意:“第一次在西安,你隔着橱窗,在挑糖画。”
那是西安刚入夜,整条酒吧街华灯初上,她弯腰,隔着橱窗在选糖画。
玻璃柜台里的灯光把她的眉眼映得发亮,她弯着唇角,像辛苦下凡了一趟。
“第二次是同一天。”傅寻回忆着:“相隔了一小时,在酒吧街。”
那是一段曲一弦快回忆不起来的往事了。
记忆模糊到她已经记不清那年是几岁,好像是大学某期的暑假,她没跟家里要钱,凑出了一张机票钱就敢飞去西安。
到的那天,她没去找酒店,也没进饭馆,全身上下全部的钱只够买一瓶矿泉水。她就拎着那瓶水,去下午还没开张的酒吧街上,找了份驻唱的工作。
然后白天或逛景点,或睡到天黑,没人管束。等天黑了,就去上工。
热闹的时候是真的热闹,孤单的时候也是真的孤单,她某天在民宿的床上醒来,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回,重回的人间。
像是嫌这些话对她的冲击还不够,傅寻又说:“你在酒吧驻唱的那段时间,我每晚都来。”
“……每晚请你喝酒,又每晚被你拒绝。”
第34章
曲一弦有些不自在。
傅寻说的话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段时期基本可以算是她前半生最辉煌的时期。
她有副不错的嗓子,有初生虎犊的冲劲和不怕输的野心。起初只是在南江的音乐酒吧端酒,后来因为驻唱的工资多上班时间短,她转行去当了酒吧驻唱。
曲一弦长得好看,歌唱得也不赖,很快就在酒吧爆红,有她在的场子,夜夜爆满。
但人嘛,总是被捧着,很难不飘。
曲一弦觉得钱赚够了,不管老东家怎么恳求,仍旧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再后来,就是西安。
她出发前从未担心过会在西安活不下去,她极有规划的,落地先找一家适合她的酒吧。领着日结的薪水,定下一间便宜的民宿,解决温饱。
至于傅寻。
她没有任何印象。
回忆失败。
曲一弦只能硬着头皮不承认:“你别碰瓷啊,我不会赔偿精神损失费的。”
傅寻笑了一声:“西安,驻唱。你想想这些有没有和别人提过?”
他会这么问,还是一个月以前,有一次袁野提到年会,邀请傅寻今年年底也来参加,正好救援队四周年庆,办得热闹点。
他就顺口问了问往年的年会都是什么形式。
袁野回答:“我每年都打架子鼓,去年打的《逆战》,我今年还打《逆战》,毕竟只学了这一首。”
傅寻有心想打听曲一弦,又不好明着问,拐弯抹角地提醒袁野:“其他人呢?”
“彭队!”袁野忽然大笑:“彭队不是结婚了吗,他家老丈人是腰鼓队的,就给他买了个腰鼓,每天早上在小区广场里练打腰鼓。他去年就上台给我们表演了一个,表演完车队里平常在外威风八面的领队们全给笑趴了。”
“还有合唱,基本上会点才艺的都有节目。所以寻哥,你今年来见识见识,我们的年会绝对脱离了低俗趣味,那水平……我跟你保证,小学文艺汇演那个档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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