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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作者:石头与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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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时代奇缘

  褚小姐虽是生气,却也没让这点子气影响自己的心情。要凭着与这些浑人生气,褚韶华早该在老家时就气死了。第二天照例早起,拉开窗帘,外面已是洁白天地。褚韶华不禁轻呼出声,说来,在北方下雪原不稀罕,可在这南方就不同了,冬天难得有场雪。就算偶有下雪,也是稀稀拉拉的小雪渣子或是落地即融的小雪,如这样的大雪,当真难得。褚韶华脸上手上涂了两遍雪花膏,才推开窗户,果然一股冰肌销骨的寒气迎面袭来,冷的人愈发精神。
  褚韶华起的早,出去便找扫帚,准备先扫条路出来,她还要练八段锦哪。这扫帚尚未着地,就听咚咚响声,褚韶华抬头,见容老爷正披着件袄子敲玻璃,力道之大,把窗框子都敲的颤颤发抖,接着是容老爷一声大吼,“不准碰老夫的雪!”
  褚韶华还是头一回见不叫扫雪的,好在她素知容老爷古怪,既不让扫,也便丢了扫帚,就在雪地里练起八段锦来,待一套八段锦练了一半,容老爷就一身长袍马褂的出来了,先哼一声,“险坏我大好雪景。”
  “你们这些南方人就是大惊小怪,不就是点儿破雪么,我们北方,哪年不得下个十场八场的,还当多稀罕似的。”褚韶华练着八段锦,也不妨碍她开口噎容老爷几句。
  容老爷连连叹气,直说褚韶华粗俗。褚韶华笑,“我是粗俗,您老不叫扫雪,可仔细着脚底下些吧。”
  容老爷摇头,不与妇人做口头计较,转身去赏院中雪景,对着竹子吟几句“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一会儿又对着桂树念几句“雪下桂花稀,啼乌被弹归。”,褚韶华忍不住说,“这桂树也没开花啊。”
  容老爷更是大摇其头,“无知无知。”
  容太太走出来,问丈夫,“你赏完雪没?赏完了我可就扫院子了。”
  “再容我半刻钟,不,一刻种!”容老爷抓紧时间赏雪景,容玉穿着一身厚呢料兔毛领大衣,手里提着个竹篮,笑眯眯的跟父亲和褚韶华打过招呼,问褚韶华早饭想吃什么,褚韶华说想不出来,你瞧着买吧。容玉便出去买早餐去了。
  褚韶华练完最后一式,也不管什么诗啊景的,用手心搓搓冰凉的面皮,回屋读德文去了。
  这一场大雪自然是好景致,只是早饭后出门上班,因着雪大,挤电车的人委实多,褚韶华便叫了黄包车,路上见有毡帽毡衣的拖着平板车的车夫,那平板车上盖着草垫子,不必说便知是雪夜冻死的乞丐了。
  纵如上海这样有东方巴黎之称的大都市,在这样的年代,也有这诸多衣不蔽体,死于冻馁之人。这样情景,凭谁看到也没了诗情画意的心,褚韶华到了商行,下车时给了这拉车的一毛钱,拉车的千恩万谢,褚韶华摆摆手,推开门见程辉已经在用电炉烧水了。
  办公室里水汀刚刚烧起来,还不是特别暖和。褚韶华想到昨夜的大雪,问程辉,“育善堂的情况如何?”
  程辉还是住在育善堂,暂时没有搬出来。程辉道,“这几年孩子越来越多,炭火不大够。昨夜太冷,各屋都加了炭炉,今天早上我听到高主任跟修女嬷嬷们商量着买炭的事了。”
  褚韶华想了想,暂未说什么。
  褚亭来的也不晚,只是褚亭过来的时候,身上大衣带了一层薄薄雪花。褚韶华不禁道,“又下雪了吗?”
  “可不是么。”褚亭家离商行很近,他过来都不必坐车,遛达着就能来。褚亭收起挡雪的油纸伞,挂在办公室漆红木门的把手上,脱下大衣抖掉上头的雪花,才到座椅上坐了。电炉上的铜水壶呜啦呜啦的响了起来,程辉先拿三人的杯子泡了茶,再把两个水壶灌满。褚亭抱着茶杯暖手说,“昨晚下了一夜,这要再下下去,真要冻死个人。”
  褚亭喝了杯茶水就带着程辉去仓库发货,走前同褚韶华说,“要是今天雪太大,我和小辉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褚韶华道,“先别急着走,叫汽车吧。”
  “这么冷的天,雪又大,路上太滑,怕出事故,出租公司都不接活儿的。我们出去拦黄包车。”
  程辉道,“要不我去瞧着发货,褚总你别去了,我看今天这雪也不能小了。”
  “行了,莫啰嗦。”褚亭还握了握程辉身上的衣服,程辉身上的是一件深色粗呢丝棉内胆的大衣,呢料裤子配短靴。这算是公司员工的福利,每年都会剩下些样品,这些料子要是处理给杂货铺也能卖些钱出来,打发给亲戚也能赚些人情。褚韶华同褚亭商量过,在公司工作,最好穿公司的面料做的衣裳,可以为公司做宣传。褚亭认为这话有道理,主要是褚韶华具有极高的审美,她让裁缝铺做几十套衣裳就能筹办一场成功的服装展示会。那些裁缝铺,给外头人做衣裳什么价钱,给他们公司做衣裳又是另一个价位,并非全因是长期合作客户,那些裁缝有时都要同褚韶华请教衣裳样式,这里头有许多是褚韶华的人情,换第二个人,不一定拿得到这个价位。
  所以,褚亭现在都穿公司的衣服,程辉也一样。
  程辉还继承了褚韶华的一样好处,爱到二手商店去买便宜货,像程辉这双短靴,就是去二手商店淘来的,打好鞋油也有五成新,里头是毛的,毛已经不大保暖了,程辉穿两双毛袜子,皮鞋就比布鞋要搪冷。何况,他在外做事,穿皮鞋比较精干。
  两人走后,褚韶华便守在办公室,一则整理账目,二则要负责听电话。
  周雨是一个人来的,很是置了些贵重礼品,什么人参燕窝的备了一些,给褚韶华补身体的。褚韶华眼皮一抬,淡淡道,“周先生客气了,周先生请回吧,现在敝号太忙,没空接待。”
  周雨赔将礼物放下,极是歉疚的说,“褚小姐,实在对不住,内子无礼伤了您,我特意代她过来向您道歉。”
  “哦,原来是周先生你指使她过来我这里撒泼的?”
  “不不不,褚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要知道她来,只有拦的。要我知道,定会把事与她说清楚,她着实是误会了。”
  “既不是你指使她来的,那你道哪门子歉,赔哪门子不是?”褚韶华半边唇锋一挑,“没听说过道歉还有代的?她是瘸了还是瘫了,还是不认识到我这里的路了?可千万别,昨儿不来的挺顺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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