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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无恙 作者:北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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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业界精英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花季雨季

  庄凡心那么轻地回答:“我——”
  “还有假期。”顾拙言不让庄凡心说完,还是怕,患得患失到极致,“假期我可以飞过去看你,平时打电话,视频,总有办法的对不对?”
  胸口一热,庄凡心走来抱住他,像他以往欺负人似的,那两条细胳膊把他缠缚得死紧。他低下头,嗅着庄凡心的发顶,意识忽然被抽空,晃了晃。
  顾拙言高烧至39度,昨夜种下的病根儿,冻得,急得。
  庄凡心将人就近扶回自己家,搁床上,床尾扔着收拾到一半的衣服,地上摊着行李,顾拙言瞥见,烧得说胡话般一直喊庄凡心,反反复复地说,别走。
  解开厚重的羽绒服,庄凡心才发现顾拙言里面是衬衫领带,一想便知对方赶回来的时候有多匆忙。脱下几层衣物,庄凡心给顾拙言盖好被子,拧湿毛巾擦拭顾拙言的脸颊。
  皮肤滚烫,透着病态的红,唯独嘴唇泛白,顾拙言无力睁开眼睛,摸索着,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用最后一点力气攥住庄凡心的手腕。
  庄凡心反握住,期间赵见秋端来热水,庄显炀从诊所请来护士输液,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依然没有松开。
  房间内静静的,药液滴答比呼吸还重,庄凡心含一口水,俯身覆上去,一点点渡进顾拙言的嘴里。反复几次,再昏沉都有了反应,最后一口时庄凡心被猝不及防地咬了舌头。
  “疼!”
  “也该叫你疼。”
  话中怨怼分明,庄凡心没反驳,蹬掉拖鞋钻进被窝里,紧贴着顾拙言高热的身躯躺下。他环住顾拙言的腰,抚摸那小腹,胯骨,又起身时被牢牢地搂住。
  “我给你拿点吃的。”庄凡心说。
  “我不想吃。”顾拙言眯着眼睛看他,真切的渴求,赤裸的难舍,全部灌注其中,“我就想要你一句话。”
  你以后会回来吗?问了那么多遍,不敢听答案,这会儿手背扎着小针,输液袋中的液体一滴滴流失,他意识到,分秒同样在飞快地过去。
  庄凡心一直在想,从庄显炀告知他要举家移民的那一刻,到现在,他想得崩溃了无数次。
  爷爷将公司给他,他学成之后会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这是他从小的梦想。以后庄显炀和赵见秋也在那边,还有奶奶,父母亲人,工作梦想,甚至是老人的遗愿,每一只至关重要的砝码都落在天平的一边。
  庄凡心饱受煎熬,他试图做个混蛋,一走了之再不纠结,可是夏维通知他要走的消息后,他捧着手机,等一份诘问,等责骂,等来什么都好,他才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洒脱。待顾拙言的电话打来,他接听,平静克制之下是抓乱的头发,咬出血的下唇,还有生生被揪坏的衣角。
  庄凡心一整夜没合眼,更深露重时,他偷偷走出家门在巷子里站着,那么黑,只能盯着路口透来的光,盯得久了眼前便一片模糊。
  他逡巡徘徊,走到街边去,探着身子审视每一辆经过的出租车,司机误以为他要搭乘,停下,看他摇摇头,驶离前骂他一句有毛病。
  凌晨四点半,往来的车和人越来越少,庄凡心终于招一招手,上一辆出租车奔了机场。他在机场大厅四处搜寻,地勤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旅客偷眼瞧他,他无数次转身、奔跑,却迟迟等不到归来的人。
  那一刻,一晚,庄凡心像个走失的疯子,他想见到顾拙言,想告诉顾拙言他哪儿也不去,孝道,梦想,学业,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然而等到天蒙蒙亮,只有精疲力尽无可奈何,他终于站在机场大厅失声痛哭。
  庄凡心打车回家,高速路上能望到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缓缓东升,红得像他的眼眶。一切面临的担子和责任都没有消失,理智回笼,如枷锁重压在身,他要继续这倒计时的一天。
  下了车,从公园晨练回来的薛茂琛站在路口,正好碰上。
  “小庄。”薛茂琛笑着叫他,没问他大清早从哪儿回来,也没问他脸上的斑斑泪痕,只道,“胡姐今儿休息,你陪我吃个早点?”
  路边的小摊档刚起灶,就他们一老一少两人,肉燕汤热气袅袅,庄凡心垂着手没动筷子,安静盯着汤面漂浮的细碎油花。薛茂琛倒吃得香,小半碗汤喝下去润润肺,妥帖了,嗓音都细腻三分。
  “要走啦?”老头问。
  庄凡心动一动眼睫:“嗯,我爸妈说手续陆续办,先过去。”
  “应该的,你爷爷那边要紧。”薛茂琛听庄显炀说过大概,虽然筵席终散场,但邻居这么些年,总是有些舍不得的。他回忆道:“我刚搬来的时候你才是小学生,丁点大,你爸妈看我独居寂寞,总让你给我送好吃好喝的。你呢,一碗汤端过来洒半碗,一盒点心拎过来掉半盒,全养了野猫了。”
  庄凡心抿抿嘴:“您都还记得。”
  “记得,我都记得。”薛茂琛说,“后来你上初中,到了最难管的年纪,给我送一趟吃的就趁机溜出去玩儿。那年去乡下写生,到日子了就不回来,画室的老师给你爸打电话,你爸连夜开车把你薅回来的。”
  老头细数好些,庄凡心听着,模样渐渐舒展开,仿佛被攥得发皱的心肝慢慢地回血。嚼完品尽这么些年,薛茂琛说:“咱们终有一别,你们要回老人身边去,我老到一定地步也要回儿女身边去,所以什么事儿我都记着。”
  庄凡心抬起头,对上薛茂琛苍老但明亮的眼睛。“小庄,”薛茂琛冲他笑,“人和人,迟早都要靠回忆维系,我的妻子,我很想她,离我很远的女儿,我也惦记她,但日久天长乃至生死,见不到的,见不到了,我们就只能想。”
  “爷爷。”庄凡心问,“可我想见到呢,想一直能见到。”
  薛茂琛说:“我想和我的妻子一起晨练,傍晚一起散步,但是办不到。你爷爷还在病床上躺着,希望他马上康复,医生也办不到。这世界上许多事儿都办不到,择个重的,搁下缓的,人这一辈子哪有不抱憾的?”
  庄凡心滚着喉结说不出话,他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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