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活他干的不熟练,仅会的一点还是前俩月临阵磨枪学来的。
他们家家政阿姨辞了之后,多数都要他妈自己上手干,养尊处优的女人干不来,有时候自己躲厨房里偷偷抹眼泪。陶安然有次出门倒水看见了,心里像扎了一百根针似的疼,后来默不作声地替她担了一部分,这才一瘸一拐地把后面俩月熬过来。
“面在旁边篓子里,粗的细的你自己挑。”祁远把葱在水管下冲了冲,摁在砧板上切碎,放在了旁边切好的松花蛋上。
陶安然视线在祁远手里拿的另颗蛋上转了一圈,“照这个节奏看,蛋白质要摄入过量了。”
“不会,”祁远挤过来,拿着蛋在锅边轻轻一磕,单手打了蛋,然后蛋壳顺着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垃圾筐里,“照你这个运动量,再来俩也能行。”
陶安然看着那堆垃圾上的蛋壳,“你打蛋姿势还挺帅的,要不要考虑去上个新东方厨师学校?”
祁远拿筷子在锅里搅搅,“旁边盆递给我——高考完就去,不着急。”
陶安然把他的话咂摸一瞬,笑得见牙不见眼。
祁远手艺挺好,简简单单一碗面却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
陶安然嗅着面条香,没跟他客气,呼噜呼噜吃起来,烫得龇牙咧嘴。
“你中午没吃饱?”祁远把松花蛋和烧鸡往他跟前推推,“饿得脸都绿了。”
“八点多了,不该饿?”陶安然把嘴里咸香的面条咽下去,“味道不错。”
“不够还有。”祁远说着,起来去倒了杯水。
陶安然挑面条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来祁远从没问过他那些细碎的破事,比如和501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搬过来还转了学,又为什么大半夜一个人饿着肚子跑圈。
明明饿成这样,却宁可厚脸皮在邻居家蹭饭,也不肯迈腿回去吃口热乎的。
为什么?
连他自己都被一连串疑问问懵了,祁远不可能一丁点好奇心都没有。
——也许是不熟悉,又事不关己,没必要多嘴。
关于这个论点,有据可证——那根叫李帆的麻杆儿,祁远管他闲事就管挺欢。说到底是发小,和半路撞上的同班同学不一样。
这么一想,陶安然又释然了,同时松了口气,心想:“免得说什么不说什么,解释起来齁麻烦的。”
祁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陶安然聊天,互相瞎扯淡。
他穿着很普通的格纹家居服,身上少了平时那股站起来就睥睨天下的劲儿,倒像个普通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一碗汤面下肚,陶安然轻轻打个饱嗝,收拾起碗要去厨房洗,祁远也没拦他,歪在一边看他单手洗碗的热闹,“碎一个十块,悠着点。”
“巧了,我这个独臂大侠的绝活,看一只也十块,”陶安然甩掉汤碗上的水珠,往旁边架子上一放,转头看祁远,“微信现金都行,什么时候结?”
祁远把手机拿出来,啪啪按了两下,把计算器对着陶安然,“书包一百零三,三块帮你抹了,刨掉仨碗,你找我七十。”
“等着。”陶安然把手上的水在裤子上一抹,拿出手机给祁远发了个红包,“多的五毛是饭钱。”
祁远靠着墙直乐,“我一个新东方大厨预备役,就值五毛?”
“这已经是鼓励价了。”陶安然收起手机,扫一眼客厅稳如泰山的钟,“我走了。”
他走到门口,祁远又叫住他,“明天六点五十。”
陶安然回头,“干什么?”
“去学校。”祁远说。
看样子是要践行那天说要一同上下学的“承诺”。
“哦。”陶安然有点别扭,但他的大二八彻底成了破铜烂铁,又对挤公交充满阴影,在石膏拆下去前暂且搭祁远的车似乎是个还挺可以的选择。
周末像是在屁股上额外绑了螺旋桨的小艇,跑起来嗖嗖的,和工作日的时间流速仿佛不在一个维度。两天光阴弹指一瞬,转眼又到了令少年们和中青年们叫苦不迭的周一。
曹晓飞甩着他空荡荡的作业本打算去班里抄抄了事,有恃无恐地在桌边享用早餐。陶安然扛上他崭新的书和战斗中抢救出来的卷子,叼着个包子准备下楼。
“等等等等,”蒋敏追过来,二话不说拉住陶安然的袖子,往他羽绒服口袋塞了两包热气腾腾的牛奶,“你自己喝一包,另外的给对门小远。”
蒋敏掩住了脸上那点不自在,干瘦的手在陶安然肩上一搡,“抓紧走,你背书包时候我听他都出门了。外头齁冷的,你俩注意安全。”
陶安然有几分茫然,显得讷讷得不知所措,半天才应了一声,关上门蹬蹬下楼去了。
蒋敏看一眼在桌边埋头扒饭的曹晓飞,又看眼紧闭的门,一颗悬到一半的心忽忽悠悠落了回去。
陶安然奔下楼的过程中已经啃完了包子,跑出楼道,先兜头吹了满脸寒气,然后就看见祁远斜靠在一辆挺拉风的摩托旁,带着一种逼王的气质迎风抽着一支烟。
祁远冲陶安然吹了声口哨,扔给他一个头盔,转头灭了烟,“上车。”
长腿跨过货真价实的“铁骑”,在寒风里跨出一种不羁的潇洒。陶安然和手里黑黢黢的头盔大眼瞪小眼了两秒,随即被祁远非常暴力地往他脑袋上一扣,头盔搓得他两边脑袋生疼,有种一秒完成蛇精脸的错觉。
陶安然顶着大脑袋上了车,祁远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然后打着油门,连车带人,十分飒地轰一声蹿了出去。
追风的少年,终于在寒风中被吹出了两管清鼻涕。
☆、第 10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