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又被狱警叫住了。
“小伙子,这地方不是学生来的,以后别再来了。”
“知道了,”陶安然一笑,“谢谢叔。”
三人往外走的时候,胡谦在旁边挑起了大拇指。
“不得了,桃子,你这是要成精的节奏。”胖胖啧了声,“不过……真会给他判刑啊?”
“哪能,他这连未遂都算不上,顶多批评教育两句。”陶安然从书包里摸出几颗糖来,分给他们俩,“看守所门口,闹不起事来。”
“那你和他是怎……”
“胖子,”祁远不轻不重地插了话,“车来了。”
胡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陶安然,立刻止住了话茬,道:“那我先回了,再等就难打车了,明儿见。”
胡谦上了车,出租车甩着尾气三拐两拐消失在了街尾。
“走走?”祁远问。
“不走,”陶安然把书包挂上肩头,“我饿了。”
祁远一愣,旋即笑起来,“上车,带你去吃个精致的小馆子。”
精致的小馆子……
正常人的想象中,相挂钩的词汇里至少应该有格调和品味两个词,万万没想到,祁远的概念里,精致等于老破小。
陶安然坐在一张沾满油垢的蓝色塑料凳上,从旁边纸巾盒里抽出来还没巴掌大的纸巾在桌面上抹了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冒着白烟的大蒸屉和蒸屉前的祁远。
祁远这个人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人群里非常出挑,一眼望过去,基本不用找,就能看见他。
当然,个高也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但也不单得益于海拔。
就譬如麻杆儿,他也不矮,可他就是人群中的一条普通的麻杆儿,并不扎眼。
陶安然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得出个赏心悦目的结论。
片刻后,祁远端着一盘白糖糕走回来。
刚出锅的白糖糕松软香糯,被一层热气罩着,甜丝丝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一块丢进嘴里大快朵颐。
“特色,尝尝。”祁远说着,一招手叫来服务员,把勾好的单子递给他,“少油少辣。”
转回头,发现陶某人正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自己。
“看我干什么,刚才偷吃沾脸上了?”
“嗯,嘴角有渣。”
祁远伸手拨了下,没擦下什么来。
再一看陶安然,他老人家骗完人,已经心安理得吃起白糖糕了。
“我抽烟,介意吗?”祁远摸出来烟盒,随手扔在了油了吧唧的桌面上。
陶安然抬眼,“我说介意你就不抽了?”
“不然我问你干嘛。”
“哦,”陶安然夹了块刚上来的桂花马蹄,“介意。”
“……”
祁远手里转着打火机,出乎意料的,廉价的塑料小玩意儿居然在他手里玩出了花样。
没有吊儿郎当的痞,倒有点潇洒不羁的酷。
“方老二以前上我们家要过债——我爸那边。”陶安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过来给他们上菜的服务员还特地看了他一眼。
祁远手里转圈的打火机一顿,“那今天怎么放过他了?”
以方才的情况估计,陶安然完全能自导自演一出抢劫大戏,完爆对手演员,根本用不着虚张声势。
“没必要,”陶安然说,“我爸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爸他……”祁远手里的打火机轻磕在桌面上,“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胰腺癌。”陶安然筷子在面前的小碗里无意识地搅着,“他没了以后,要债的更猖狂了,几乎就在我们家门口安营扎寨了。我妈和两个叔商量着,把能卖的都卖了,才勉强把窟窿堵上。后来我妈带着我妹回了南方,我就到这儿来了。”
塑料布兜头罩下的大排档里,油烟乱窜,划拳吆喝声有如锣鼓喧天般嘈杂。少年年轻俊秀的脸上在那一瞬间浮起格外复杂的神色,有悲伤,有愤怒,有无奈,也有自嘲和隐忍。
天大地大,人的容身之处只要一隅,拥有的时候谁也没想过,那东西一旦崩塌起来,居然也会有摧枯拉朽的气势。
把人盖在其中,每分每秒都经历着绝望。
祁远听完了大脑就陷入到空白状态,词库仿佛在那一秒内被病毒侵略,自动删除,现在就算搜肠刮肚,也是白纸一张。
在几乎丧失语言功能的情况下,祁大佬鬼使神差开了口,“我要说我爸在我一岁时候过不惯穷日子跟富婆跑了,我妈火速在夜总会混了个洋鬼子,能安慰到你吗?”
再度来上菜,被迫又听了个墙角的服务员:“……”
现在年轻人到底都过着什么鬼日子!
陶安然捏着筷子,足愣了有半分钟,愣完以后不可遏制地拍桌大笑起来,看架势像当场疯了。
祁远:“请问……我哪句话踩你开关上了?”
陶安然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你本人。”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说祁大佬是个笑话。
“陶安然,我觉得你活腻了。”
“小朋友。”
“……”有种再叫一遍!
“小朋友,麻烦过来下。”
“……”CAO?
祁远就看陶安然神经兮兮地冲他勾手,搁下筷子正要起身过去给某桃立立规矩,却看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姑娘从他身后绕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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