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山清水秀。江流脚下过,天高云淼淼。气清遥望远,松风鹤迢迢。
为着驾鹤西游的寓意,取名西山公墓。
山本身不算高,但如果买的是山顶的墓位,那来一趟就感觉高了去了。
因为依山而筑的石梯实在是陡,从山脚抬眼望直觉都能有六十度往上。
山势如此。就算是少荆河,一气埋头拾阶而上,到了亲娘墓前,都要呼哧带喘,额头冒汗。
少妈妈的墓倒是没到顶层,从顶上数下来两三行。
他前年来的时候,恰好同排隔壁不远处也有一家来祭奠先人,于是听到那家人闲聊说起选墓的学问。
他们颇是自得,因为专门找大师算过,什么风水五行,龙穴虎气……七七八八算下来,整座山就这排的位置最好,所以才最贵。
少荆河对那些讲究向来没有兴趣,听到也就听到,不会去细听,更从没去细想。
每年清明他都在学校,只有等寒假回来的时候自己再来一趟。
来也不带香烛纸钱。他估计他妈那么个内心还是小公主的人,多半也不喜欢被香熏烛烤,冥纸冥器的味道。
所以他也就过来看一看,带束花摆在坟前,再给她扫扫落叶飞灰。
不会像今天,竟然有一整天无处可去,跑来这里打发时间。
他昨天跟姑母闹了大别扭,短期内估计是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他用一晚上计划了一下,打算回家把自己房间里重要的东西再收拾收拾,然后拿上行李以后就专心在S市创业。
如果顺利,等公司上了轨道再把梁袈言接过去。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以后以哪里为家都行。
他要给自己创造一个家。有梁袈言的家。
所以要等到明天他爸走了之后再回去。
他从小做什么事都很专心,所以学什么都快。他爱在书本里找乐子,对平常意义上的玩乐兴趣就不大。
到现在突然有了一天无所事事的日子,也想不出要怎么打发,于是决定在母亲墓旁看看书就算了。
反正今天既非假日,也非扫墓时节,墓园背山面水空气清新,晴空万里风景独好,又没闲人来郊游烧烤,坟头蹦迪,正是最清静舒适的休闲场所。
他上山前在入口的墓园管理处借了把扫帚。
每个墓地两旁都有随着墓地的启用而种下的青松香桂之类,有些种的时间长,桂树的树冠已亭亭如盖。少妈妈墓旁的也是如此,所以墓地里积了不少落叶。
他打扫干净落叶灰尘,把花摆上,站在墓前看了一会儿。
他父母结婚算早的,大学毕业到了年龄就去领了证,所以他妈妈去世的时候年纪也算不上大。
在一个墓园满目的显考显妣里,这座墓碑上他妈妈的照片看起来依然青春洋溢明丽照人,显得殊为醒目。
大概是年纪大了,所思所想也渐广渐多。少荆河现在再看她的面容就有种遗憾懊悔,以前不曾有过的悲从中来。
他一度认为自己对她是没有多大感情的。
因为他从她那里实在也没有体会到多少母亲的爱。
在一整个青少年成长期里,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她用来对外炫耀的工具--因为她自己实在没什么可拿出来炫耀的资本。
除了那漂亮的外表,内里就是个草包,尤其是在能干老公和全能儿子的衬托下,她自己对此深有体会。
老公不爱拍照也常年不在家,所以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朋友圈晒儿子。
从考试成绩到平时爱看的书,从校运会到家长会,只要上天给她一个机会,她必还世界一条朋友圈动态。
一定是满满的九宫格,全是少荆河看书的各种角度偷拍,最后她自己凑在里面自拍做哀怨状,配上一段矫情的文字:
“哎,听说崽崽要期末考,我还特地准备了宵夜送上去慰劳。结果人家不屑地说已经考完了。这次又是第一吗?崽崽好棒!只是下次也要让妈妈表现一下嘛[心][心][心]”
她仗着少荆河从来不看朋友圈,肆无忌惮地在里面自说自话。直到她朋友的儿子,也是少荆河的同学,有一天拿出来对他取笑他才知道。
少荆河当时看了,也跟着朋友一起笑,心里也真是不屑地想:她哪年给我准备过宵夜?真能吹!
因为沐梓君女士根本就不会做饭。
他们娘儿俩全靠着保姆的手艺过日子。要是没碰上个手艺靠谱的保姆,他们宁可那段时间各自在外面用餐。
少荆河印象里唯一吃过一次他妈做的东西,是小学时某一天的红烧牛肉面--不错,就是张师傅那个牌子。
结果他吃了拉肚子,去医院躺了一晚上,差点没赶上第二天的考试。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奇了怪了,为什么吃个方便面也会要送医院?
医生查了半天也没查出哪里有问题,只好推测说,可能他的肠胃本身就不适合吃这个面。
于是从此之后,少荆河再也没吃过张师傅的红烧牛肉面,也再没见过他妈做饭。
以后每次看到说什么“妈妈的味道”,他的记忆就只有那碗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完全称不上美好的回忆。
这就是他妈。
整天咋咋呼呼,只会玩乐。照顾儿子形式大于内容。
明明什么也没干,还非把儿子的成绩都往自己身上揽。一心要把少荆河打造成“朋友圈里最靓的那个崽”,然后自己好跟着沾光,还可以作为功绩拿去对他爸讨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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