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 作者:妤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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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面对那些常人无法负担的情绪时,他也会崩溃会不知所措,可是也只是被打倒一瞬间,他又会爬起来,把背上压着的一团乱的情绪理顺,然后踩在脚下。
也正是这种能力,让他能够撑着活到现在。
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比谁都活得好。
孙渡夹起一根没点燃的烟,谢傥不喜欢烟味,自从他跟了谢傥,他就没碰过烟了。他其实也不嗜烟,不过是放在唇齿之间聊以自丨慰罢了。
孙渡走着,一个人走在C城B区一个破旧的小区里面。小区门口依旧是那棵几个孩子手拉手都环不住的黄葛树。
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绿着,枝繁叶茂,见证着这个小区里面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这个小区,是最初吴莫情收养他住的小区,也是他的亲生父母居住的小区。在这个小区里面,他和他的亲生父母生活了6年,和吴莫情生活了4年。
他在这里住了10年之久。
今天他给谢傥发了一个短信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了,说是想一个人呆着散心冷静一下,其实他也没什么头绪,不过是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罢了。逛着逛着,他就到了这里。
连续一周多的暴雨终于歇了下来,整个C城都充盈着一种雨后天晴的清新感,让人深吸一口气时,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孙渡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休闲裤和黑色的短靴。他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色,只露出一张白得有些吓人的脸庞,本来是看着就渗人的打扮,可是他一张猩红的笑唇,一抹上调的眼角的艳红,硬是把他的阴郁变成冷艳来。
他走在灰白的小区里面,已经时不时有路过的人频频回头打量他了。
孙渡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地向第四栋楼走去。这个小区的路和所有老旧的小区一样,是宽敞的水泥道,这种地很粗糙,他小时候曾经跌在地上,磕破一大块皮。
中间摆了几张石桌几垛石椅,两边种着榕树,黄葛兰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树,楼与楼紧挨着,灰白的水泥墙上面开着整齐的窗,时不时有五颜六色的衣服裤子飘出一角。
第四栋楼,是他童年一直住的那栋楼。当初吴莫情收养他住进来的时候,邻居都说婊丨子害人不浅哝,搞烂了别人的家庭,还要弄到房子哝啦。
孙渡坐在楼下的石椅上面,他望着面前的第四栋楼,却迟迟没有动作。
其实他早就记不清他的亲生父母的音容笑貌了。他们在孙渡太年幼的时候,就已经退场。
在家庭没有破碎之前,他们也许是爱过他的,给过孙渡和其他无数孩子一样的爱与疼惜的,可是在孙渡还没有完全学会爱理解爱接受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以一种荒诞的方式退场了。
关于他们,孙渡唯一能想起的就是提着菜刀气喘吁吁的男人,流了一地血的女人和一边断了气的不认识的人。
然后提着刀的男人发疯一样地大喊大叫扔下刀就跑出去了,只留下年幼的躲在门背后的孙渡,还有他后面一个很大很温暖的娃娃。
吴莫情从小时候就一直告诉他,她是害他家破人亡的那个罪魁祸首,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婊丨子。
可是,孙渡就是知道她不是。
就算是年幼的,有心理创伤的,不会说话的孙渡也知道,她不是。就算是邻居都说她是个害人精,他那些喜欢踢皮球的亲戚都说她是害死他爸妈的凶手,他就是知道,她不是。
她就是一个会大笑大哭大怒,直爽得能一口闷了一瓶啤酒,刀子嘴豆腐心的可怜的普通女人。
孙渡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栋楼。他没有上前去的想法。
这栋楼,属于他和吴莫情的世界已经低价转手给了别人,这么多年了,或许别人又卖给了其他人。
时间过了就是过了,有的人没了就是没了。抓不住,握不牢,寻不到,这就是命。
孙渡最终还是点燃了手中的烟。
咔哒一声,他的打火机燃起火花又灭了下去。
他抽的是吴莫情最喜欢的一款女士香烟。细细的,味道也淡,香烟身上还有一圈一圈的暗纹。
孙渡吸了一口缓缓把烟吐出,一抹一抹白烟,像蛇一样,顺着他的唇,爬上他的脸颊,留下冰冷的爬痕,最后消散在半空中。
孙渡那张艳丽的脸庞在袅袅烟雾后面模糊不清,他狐狸眼里的深棕色眼眸晦暗不定。
吴莫情不是一个所谓的好女人。
可是她拉着,拖着,拽着年幼的小小的孙渡跑出一片黑暗当中。
曾经有很多年,整个世界,只有他们彼此的喘息声。
吴莫情扇过一个贵客耳光,就因为那个所谓贵客一句“把你儿子喊出来玩玩”,却没想到从来巧笑倩兮的女人忽然发作。吴莫情闹过他所读的小学,就因为他的班主任刻意在班上数落他,叫同学都厌恶他排挤他,把他锁在厕所里面不放他出去。
吴莫情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她泼辣刁蛮,曾经为了一袋买贵的辣椒大闹菜市场。可是就是这样的吴莫情,在笨拙又坚定地学着做一个母亲,学着去教会孙渡什么是爱与被爱。
很长一段时间里,吴莫情就是青年的孙渡活下去的理由。
吴莫情叫他活下去,他活下去了。
孙渡熄灭了烟。
他背后的细细的黄葛兰飘下一片叶子落在他面前,孙渡把它捡起来,放在掌心看。它还是一片完好的叶子,叶肉饱满,筋络的纹路细密而清晰。它的叶面光滑,没有丝毫的卷曲与缺口,只是充满了突然离开了树的茫然。
时间过了就是过了,有的人没了就是没了。抓不住,握不牢,寻不到,这就是命。
孙渡忽然咧嘴笑了。
他笑开了,唇边的梨涡突显,眉眼的春意盎然,狐狸眼里流转秋水,光华暗显,他看着人,眼里像有一对小勾子,勾得人心痒。
比之以往,他笑得竟是更艳丽了几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7点了,恰好是谢傥下班的时间了。
孙渡拨通了谢傥的电话,他从石椅上站起来,把手机置在耳边。
短暂的滴声过后,孙渡说,“谢傥——来接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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