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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鸿不是班主任,对哪个学生都能笑脸相迎。
他举起手里的空水杯,“来接水。”
阎榆和石姐都不在,只有一个陈可南八风不动地坐在对面,在看一本秦淮没听过名字的小说。谢天谢地,总算不是那些没收来的言情小说了。陈可南翻过一页,抬头对上秦淮的视线,瞄向墙上的钟,“你今天来得还挺早。”
秦淮没吭声。鲁迅说过,“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他昨天刚在练习册上看到,第一次对这个严肃老头儿说的话深以为然。
“你还不下去?”杨清鸿吃着曲奇饼,把盒子递给秦淮,让他拿了一块。
“你不知道我们班学生能有多磨蹭。”陈可南调侃着合上书,冲秦淮说,“你把班牌拿上。”
秦淮瞪了他一眼,还是拿上了歪在墙角的班牌。没办法,等会儿入场式他还得走在队伍最前面,像个举世无双的傻缺一样,举着这块虎头铡似的四角包铁的方牌。为了这个体育委员刘峰求了他整整两堂晚自习,小纸条折成千纸鹤、青蛙、甚至还有玫瑰——刘峰的这项特长一直让秦淮觉得他娘娘腔得可怕。想想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五十斤毛发旺盛皮肤黝黑的高中男生耐心地教你折什么川崎玫瑰,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最后用一整张作业纸折成的纸飞机甚至横穿整个教室,差点在谭老头儿的秃顶上坠毁。他不能一点不给兄弟面子。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悠闲地下楼。袁苑杰退学以后,他们都挺安分,顶多就是逃课迟到补作业之类的小打小闹,饱受摧残的老师们居然对他们和颜悦色起来。尤其是一班的班主任老王,自打袁苑杰不来学校,他逢人都眉开眼笑,看见哪个学生都能表扬两句。前两天秦淮被胡晓敏叫去办公室补政治作业,老王还逗他说:“秦淮,有两天没上我们这儿来了啊?”
至于陈可南,倒还安之若素,仿佛他第一天认识秦淮就这么听话似的。秦淮懊恼地把班牌自楼梯磕得“嗒嗒”作响,陈可南啧了一声,回头警告似的盯他一眼。
“看什么看。”秦淮咕哝一句。
陈可南索性不搭理他了。秦淮这才心满意足地把班牌抗到肩上。
运动会两天堪称完美,如果秦淮没被陈可南没收了一本漫画的话。这桩不愉快的起因是陈可南要求全班每个人写五篇运动会加油稿,不写的人不许干除了写作业以外的事。秦淮当然置若罔闻,坐在看台最高一排看漫画,然后就被陈可南无情地抽走了。
“你还给我!”
“你要造丨反?怎么跟老师说话的。”陈可南拿手里厚厚一沓纸指了指他鼻子,然后走上来,坐到他旁边,“你写完了我就还给你。”
“秦淮最棒!加油加油加油!”旁边的王肖易笑得滚进另一个男生怀里。陈可南反手把漫画书往他头上一扣,“你作业太少?”
秦淮咬着笔,破天荒感受到一种有人替自己出气的痛快。于是当陈可南转回头来的时候,秦淮没拿话呛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星期五放学还早,秦淮跟彭海和刘峰在外面吃了晚饭,又去网吧打了俩钟头游戏,兴冲冲地回家,钥匙刚插丨进锁眼,门一下就开了。
秦淮心里咯噔一声,客厅的灯光浇下来,沙发上坐的两个人一齐朝他望过来。
“你回来啦,咱们可以回家了。”余俪笑眯眯地说,“你爸回来了,惊不惊喜?”
秦淮的汗都被闷了出来。“爸。”他露出空乘人员的标准笑容,“你回来了?”
秦旭宏的视线从手里的一张纸慢慢移到他脸上,平静地说:“过来坐。”
秦淮放下书包,走到他俩身边,迟疑了会儿,没有坐在秦旭宏身边的空位上,而是坐到了旁边的一张凳子上。然后他一抬头,惊恐地发现他爸手里拿的是上次的月考排名表。
秦旭宏将那张成绩单翻转过来,秦淮看见从下往上数第四栏写着“秦淮”,被标红划了出来,红笔非常用力,甚至有一部分划穿了纸张。
“给一个可以说服我接受这个成绩的理由。”秦旭宏的口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什么东西的每日报价,“不然就去补课。就在你们学校老师那儿补。”
“我不——”
“你别跟我吵。”秦旭宏打断了他,把那张纸折好放回茶几上,“你不补课,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考上大学?”
“他上次跟我说不念大学。”余俪拿了个桔子,“你帮我剥一下。”
秦旭宏接过她的桔子,剥成几瓣递回去,拿纸巾慢慢地擦着手,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秦淮,“不上大学,那你准备干什么?工作,创业?说说规划。”
秦淮愣愣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跳起来,“反正我不补课,我们学校老师就是想诓人骗钱!”
秦旭宏大摇其头,指着气得团团转的秦淮,“你看看你儿子。”
余俪一瞪,“我一个人生得出来?”转向秦淮,“你爸跟你们陈老师打过电话了,下周你去学校他跟你说。”
“我死都不会补的!”
“你再跟我犟!”秦旭宏突然一拍桌子,“之前吃的亏还不够?”
秦淮仿佛凭空挨了一拳头,一下子呆在原地。客厅里没人再说话,只有余俪手里传来的桔瓣撕开的声音。秦淮终于回过神,胸脯剧烈的起伏渐渐平缓。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一只手举起来,在空气里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像营养不良的嫩枝一样折下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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