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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南走进来,跟坐在讲台上的杨清鸿低声交谈了几句,两人都笑起来,根本没瞧底下坐着的众人。大家这才放下心来,规规矩矩地继续看电影。秦淮莫名松了口气,暗中伸进衣兜,摩挲着自己的打火机。老掉牙的黑白电影和慢吞吞的镜头让人心浮气躁,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屏幕,又把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摞得齐齐整整,塞进满当当的抽屉。再看向讲台,只剩下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杨清鸿,陈可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门口,靠在门上,也看得专心。也许是教室里的暖气太热了——秦淮刚进来时被烘出了一颈子的汗——他脱掉了大衣外套,揽在臂弯里,颈子边的白衬衣被身后透过前门玻璃的光线照亮,泛着像这部浮在半空里的老掉牙的电影一样的迷蒙的灰光。
秦淮拧开水杯盖子,突然间好像明白了陈可南为什么总是穿衬衣。他没来由地感到一点莫名的得意,扫了一眼屏幕,男主角正端着酒杯喃喃自语,又转向门口,陈可南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教室里安静极了,只剩下男主角念台词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Of all the gin joints in all the towns in all the world, she walks into mine.”(世界上有这么多城镇,城镇里又有这么多酒馆,而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
第13章
“邓梦月说要找人揍我。”
王肖易夹起的一块鸭肉掉回盘子里,溅起浓红的油汤,其中两滴飞上他的胸口,但他根本没去管它,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忽然他把头往前一伸,一边的眉毛挑得高高的,露出怀疑的表情,“你说谁?”
“邓梦月,”秦淮端起小碗喝了一口西红柿蛋汤,眉头紧皱,立刻把碗从嘴边移开,推得远远的。
“什么时候?”王肖易两只手各拿一支筷子,在空气里乱挥,“不,等会儿,你怎么惹上她的?”
秦淮讲了一遍昨天食堂水池边的事,王肖易愣愣地听着,嘴越张越大,最后大拇指一抹鼻子,拍桌笑了起来,“够帅的啊你!有胆子。”
秦淮一抿嘴唇,看向窗外的树梢,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目不转睛,语气轻快地说,“还行吧。”
“但是万一她真叫人来学校堵你怎么办?”王肖易吐掉骨头,“她男朋友又是十一中的校霸,还有,不是说她还认识道上混的大哥吗?”
“再说吧。”秦淮低头拨着硬邦邦的饭粒,“哪儿有那么多事儿。”
“不慌,回头问问彭海。放心啊,兄弟帮你。”王肖易一点头,“绝对讲义气。”
秦淮迟疑了一会儿,手里的勺子心不在焉地一歪头,几粒瘦长的米落到桌上,“彭海不会帮邓梦月搞我吧。”
“他敢!老子捶死他个狗丨日的。”王肖易义愤填膺,一粒嚼碎的饭不慎从嘴里飞出来,不偏不倚地落进秦淮的盘子里。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大眼瞪小眼半晌,秦淮把盘子往外一推,“我不吃了。”
“给我,都舀给我!”王肖易兴奋地端过他的盘子,把剩下的饭菜全拨进自己盘子里。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秦淮甚至都没在学校里见到邓梦月。彭海听说这件事后,先把秦淮狠狠捶了一顿——当然碍于身高没能实现——随后几天忧心忡忡、草木皆兵,仿佛即将大祸临头的那个人是他。而秦淮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下个礼拜就是期中考试,他妈余俪因为最近工作不忙,把全副身心都用来对付他,三天两头打电话向陈可南问长问短,弄得他不胜其烦,但又不敢放肆,担心陈可南背地里告状,整个礼拜都恹恹地趴在桌上。
星期二晚上,秦淮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墙上的钟告诉他第一堂晚自习马上就快结束了。尾椎骨阵阵酸疼,小腿也隐隐发麻,他伸了个懒腰,借口上厕所,踱出门去。
走廊上的冷风仿佛有人拉开了一扇巨大的冰箱门,他走到靠近老师办公室的那个卫生间,摸出打火机。这里人少。办公室大门紧闭,走廊里只亮着头顶一盏昏暗的灯,那灯罩让人怀疑自从装上以后就没有再拆下来洗过。厕所里空无一人,消毒水的气味异常浓郁,秦淮靠着栏杆,听见外墙的爬山虎被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如同连绵不绝的海浪的声响。他把手伸到栏杆外,轻轻一弹,烟灰像橘色的星星一样坠落下去,那轨迹让人想起某种悠扬的歌声。
忽然,他听到另一个声音。起初他以为是风声,随后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泣,他才确定不是老旧的水龙头发出的。走到旁边的女厕所门口,他静静听了一会儿,同时想起学校里那些口口相传的耸人听闻的传言。上课铃响起的时候,他才发觉烟灰已经积了好长一截,几乎快烧到手指,赶紧扔掉踩灭。一个人走出女厕所,冷不丁撞见杵在门口的秦淮,吓得尖叫一声。
秦淮也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一步,“你吓死我了。”
罗雨洁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跟他道歉,压着声音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秦淮下意识挪远两步,不再站在女厕所门口正中的可疑位置,“刚才是你在哭?”
罗雨洁还是摇头,“没有啊。”她这样辩驳。脚步一转,就要往教室走。
秦淮叫住她,问:“邓梦月又找你麻烦了?”
她停住脚步,愣愣地看了他好一阵,才回答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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