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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海听了,悄悄抬头,见陈可南盯着秦淮,他大大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站远些。下一秒陈可南就看向了他,“你动什么?没被揍舒服?”
彭海撇着嘴,一动不动了。
“你怎么回事,嗯?”陈可南重新看向秦淮,“吃完饭我是不是叫你回家?怎么你浑身难受,非得送上门去找打?”
秦淮难得一声不吭,低头看着人行道。
陈可南狠狠吸了口烟,拿出手机,彭海警觉地问:“陈老师,你给谁打电话?”
“你班主任。”陈可南看都不看他,“我懒得跟你们废话,让你们家长领回去自己教育。”
“陈老师,你别——”
“喂?石姐,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能不能麻烦你通知彭海的父母来接他?是这样的……”
彭海惊恐地注视着陈可南的背影,旁边的秦淮凑过来,悄悄地说:“你死了。”
彭海听了,愤怒地举起手指,对准他的眉心开了一枪。
陈可南连着打了两三个电话,才踱回来,对秦淮说:“你妈手机怎么关机了?”
秦淮用手挠脸,慢吞吞地说:“她出差去了,可能刚好在飞机上。”
陈可南把电话揣进口袋,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你再笑。”
秦淮放下手,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有啊。”
陈可南走开几步,在路边的一排高花台上拣了块干净地方靠着坐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再也不说一句话。彭海给秦淮使眼色,秦淮并不理他,专心地抚摸自己的后脑勺。彭海只好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同样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小跑到陈可南面前,佝偻着背,把脸伸进那一大团袅袅不绝的烟雾里。
“陈老师,今晚上的事儿你刚才也听人家警丨察说了,真不怪我们,本来是于胖子说请我们吃夜宵的,谁知道在店里碰到了宋俊辉和他那几个兄弟,二话不说就要打秦淮。我们都没怎么还手,警丨察都说我们是受害者,总不会为了这个要处分我——”
“起开,别挡我道。”
陈可南隔着烟雾投来一瞥,彭海一缩脖子,吞回没说完的话,讪讪走开了。没多久,彭海的父母赶了过来,谢了陈可南,怒气冲冲地拧着彭海的耳朵回家去了。
陈可南一口气把烟抽完了,空烟盒在手里揉了又揉,最后变成一团愁眉苦脸的废纸,被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他冲十几步外呆站着的秦淮喊道:“喂。”
秦淮扭过头。
“到底谁能来接你?”陈可南皱起眉头,“你爸呢?”
“在外地。”夜风刮起来,秦淮把校服一路拉到下巴,“我自己回去。”
陈可南响亮地冷笑了一声。
秦淮慢慢地揉着后脑勺,一点都没有要反唇相讥的意思。陈可南也沉默下来,靠坐在枝残叶败的花台边,仿佛真要在这里等到天亮似的。秦淮抿了抿嘴唇,脚步刚一动,那头的陈可南就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朝他走过来。
“我送你回去。”他瞪了秦淮一眼,然而秦淮没抬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始终隔着三步远。主干道走到尽头,拐进寂静的小街,沿路都没什么人,偶尔有一辆汽车经过,打着明亮的车前灯,像精力旺盛的大兽在黑夜里潜行。路灯的光线被茂密的行道树切割得支离破碎,整片夜色仿佛一件针脚稀疏的黑毛衣,干燥的冷风和微弱的光线从孔洞里渗进来,五脏六腑都是停留在高压电线上的鸟,在这冷风里身不由己地战栗。
“你家有酒精吗?”陈可南忽然问。
秦淮跟着站住了,望了一眼旁边招牌明亮的药房,“干什么?”他顺着陈可南的视线摸了摸额角,还没碰到就缩了回去,“我自己知道买。”
陈可南仿佛根本没听见,径自走了进去。秦淮杵在门口,赌气似的,再不往里面走一步。就这么干巴巴地站了片刻,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蹲了下去。
陈可南拎着口袋出来,左右一看,正要皱眉,忽然低头发现了地上的秦淮。他的两条手臂触须似的往前伸着,脑袋搁在其中一条手臂上,看上去累极了,似乎立刻就要睡着。
“走了。”陈可南经过他身边,“要睡回家去睡。”
走出几步,回身一看,那小孩儿还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不由皱紧眉头,又叫了声他的名字。秦淮还是没动静。陈可南只好走回原地,俯视他头顶小小的发旋,“你又怎么了?”
秦淮终于把脸从胳膊上拔起来,没精打采地说:“头晕。”
“为什么头晕?”陈可南四下望了望,随口问,“打架的时候撞到头了?”
秦淮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撞哪儿了?”陈可南立马转回头,弯腰拉他,“给我看看。”
秦淮挣脱他的手,自己慢慢站起来。陈可南伸手要摸,被他下意识地躲开,不由厉声警告,“别乱动!”
秦淮一愣,看了他一眼,这才乖乖站住了。陈可南刚摸到他后脑勺微微鼓起的一小块,他就触电似的弹了一下,直嚷轻点儿。
“去医院。”陈可南说。
“我不去。”秦淮想也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今晚上铁了心跟我闹?”陈可南沉下脸,“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是吧?”
“我没跟你闹!”秦淮突然吼了一句,紧接着咳嗽起来,又嘶嘶抽气,拿手盖住后脑勺,同时舔了舔嘴角又青又紫的伤口,那里正丝丝缕缕地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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