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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热切地询问他的一切,秦淮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尽力敷衍。秦旭宏不许他走开一刻,回绝了他的各种借口,秦淮终于翻脸,瞪着他说:“你干吗把我拴在这儿?”
“你吼什么,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秦旭宏不悦地扫了他一眼,看向别处,冷淡地说,“你又要跑哪儿去?我不信你有什么正事非得现在做不可。”
“你管我有什么事,反正我不想跟着你应酬。你从来不问我的意见。”
“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想还未必有。你长大才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事,现在跟你说你是不会听的。”
“反正什么都比你这些破应酬重要,我才不在这儿浪费时间。”
“你以后会后悔的。”
“你永远只会说这一句,”秦淮脱口而出,“我最后悔生在你家里!”
秦旭宏一怔,恼怒地看向他,“你要有本事,就跑到外面去,最好一辈子别靠我。”
不远处的二伯看见了,撂下话头走过来,秦淮怕他拦住自己,立刻掉头朝大门快步走去,一出门就跑到大街上,把酒店远远撇在身后。
酒店位置偏僻,秦淮在门口等了将近半个钟头,终于打到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他才发现自己没带家门钥匙,只好硬着头皮告诉司机去市中心。
车费花掉了他身上几乎所有的钱,他觉得当时真应该走上两公里去坐地铁。一钻出车,寒风就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市中心的大型商场都还开着,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觉得饿了,却没有找到一家眼下吃得起的馆子。秦淮怒气冲冲地走出商场,在路边的垃圾桶旁站住了,四周干干净净的,甚至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踢一脚泄愤。
他在冷风里站得手脚冰冷,终于想起附近似乎是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裹紧羽绒服,兴冲冲地穿过小街,一阵大风吹过,路两旁的雪松簌簌摇动,一些碎雪滑落梢头,正好砸在他后颈上,惊得他气急败坏地骂娘。
便利店的招牌在铅块似的夜色里放射出惨白的冷光,秦淮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收银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去拔手指上的倒刺。唯一一个客人在货架之间穿行,秦淮经过时,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装着好几盒泡面的篮子,不由暗自发笑,却发现那人正在看自己。
秦淮不知不觉也打量起那个人,他感到隐约有些眼熟,眉头刚刚皱起,那人先开口了。“你是陈可南的那个学生?”
秦淮吓了一跳,愣愣地瞪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想起这人是那次在警丨察局里给他们做笔录的警丨察。跟陈可南好像是朋友,但秦淮不记得他的名字。
他又自我介绍了一遍,说自己叫周源。秦淮被他过分的热切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寒暄了两句,说自己寒假在陈可南家里补课。周源说他今年春节因为工作就没回家,一个人又懒得做饭,“要不是陈可南中午叫我出来吃饭,这么大冷天谁想出来。你跟你家里人出来买东西?”
“呃,不是。”秦淮耸了耸肩,忽然问,“陈可……老师不是回老家了吗?他回来了?”
“回来了啊,今早上回来的。”周源朝他笑了笑,“别担心,这会儿还是春节呢,难道他还叫你上课?”他跟秦淮说了新年好,道过别,就去收银台结账。
等他一走,秦淮立马向收银员借了手机,拨通陈可南的电话——他父母坚决不给他买手机,几个常用的号码都记在脑子里——等待的间隙,他突然为给陈可南打电话感到奇怪。但还没等他来得及挂上,那头已经接了起来。
“喂,哪位?”
秦淮背过身,走到货架之间,压低了声音,“是我。”
“谁啊?”陈可南随口问。
“陈可南!”
“秦淮?”陈可南像是有点惊讶,随即又笑起来,“新年好啊。”
秦淮转头瞥了一眼正紧盯他的收银员,清了清喉咙,不自在地说:“新、新年好。”
“什么事?”陈可南问完,立刻又说,“我希望你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跟我说新年好的。”
“你是不是回来了?”秦淮问,“我想找你借钱。”
“你怎么知道?”陈可南更意外了。
秦淮说了刚才碰见周源的事,又担心陈可南不肯借他,就把跟父母吵架的事也说了。陈可南听得直发笑,最后说自己在胜口路的公交车站等他。秦淮把身上仅剩的十块换了零钱,给了收银员三块当作电话费。
春节期间的公交班次少,秦淮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车来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雪了。他跳上车,蓬勃的暖气先是让冻僵的手一麻,不一会儿慢慢转热,直到最后变得滚烫,像浸在沸水里。连心脏也都跟着怦怦跳,这声响在一整个车厢里回荡。司机师傅突然扒开窗子,微微探出脑袋,干脆而响亮地朝外吐了一口痰。秦淮坐在后面,像是看见了从没见过的滑稽景象,一下子笑了出来。
第26章
车还没进站,秦淮已经在后门站好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外面。
站台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司机猛地一踩刹车,车门打开,夹着雪渣的冷风像无数只钩子,捣向他的眼睛。
秦淮走到站台上,望了一阵马路对面,然后慢慢地从中间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忽然,他发现一颗深灰色的小石头嵌在同样是深灰色的凹缝中,于是走过去,用脚尖把它拨出来,狠狠地踢到后面的人行道上。一阵大风刮得光秃秃的梧桐枝乱颤,他背过身去,像对待心爱的情人那样,缓慢而温柔地拉高围巾,遮住下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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