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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拨开人群,望向另一边的楼梯,同样全是学生,蓝黑交错的粘稠的河流。他就一直站在原地,眼睛望着另一边,直到远处的铃声响起,是高三的下课了,他这才发觉自己走了神,人群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走空了。
他走到四班教室,王肖易不在,他在心里暗骂这个王八蛋,同时爬上五楼。也许他在八班,谁知道呢。
五楼同样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个学生从教室里出来。秦淮慢慢地从每间教室门口经过,尽头的办公室越来越近,他感到有人像拧毛巾一样拧紧了他的心脏。九班的牌子一晃而过,他微微一愣,然后慢吞吞地倒回去。八班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远处两间办公室的门似乎都紧闭着,他还没走近,旁边那扇忽然被人拉开,谭老头走了出来。秦淮拧起眉头,扭头往旁边的楼梯走去。头顶传来办公室防盗门砰然关上的声音,然后是逼近的脚步声,秦淮正要飞奔下去,背后有人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猛地停住,向上一看,陈可南慢悠悠地走下楼梯,似乎还在嚼口香糖。“跑那么快干什么,有鬼在后面追你?”
秦淮没还嘴,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束被他夹在胳膊底下的玫瑰上。看得出原本是很大一束,现在只剩三四枝,金白色的包装纸像不合衬的肥大衣服,被他毫不吝惜地压出深深的褶皱。
陈可南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微微俯视他。“叫你下课来办公室也没来,没规没矩的。”
“你又没找人来叫我。”
“你还有理了。”陈可南绕过他,“快去吃饭。”
秦淮急忙转过头,“你回家了?”
陈可南回头朝他微微一笑,“少来探口风。敢不上晚自习试试。”
秦淮不理会。“你是去过情人节吧?”
陈可南一挑眉毛。
“人家专门送你的,”秦淮抬起下巴点了点他肘下的花束,“你也舍得随便到处送。”
“一束花而已,”陈可南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我留着也没用。”
“看不出来啊,”秦淮乜斜着眼睛,笑容讥诮,“谁追你?”
“没有谁。”
“说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有就是没有,我骗你干什么。”陈可南吹了个泡泡,“过生日,朋友闹着玩的。”
“你生日?”秦淮一愣,“今天?”
陈可南点了点头。
秦淮不自觉地握紧两只手,揣进口袋,“我都不知道。”
陈可南耸了耸肩。
“生日快乐。”陈可南望着别处,飞快地说。
突然谁都不说话了,楼梯口发出响动,两人不约而同看去,校工推着推车来收垃圾,给垃圾桶套上新的塑料袋。两人一起收回目光,不经意对视了一秒,陈可南正要开口,秦淮深吸一口气,扬了扬眉毛。“晚上记得吃顿好的。”
陈可南笑着点头,“那我走了,吃完饭再回来。”
“少诈我。”
陈可南转身下楼,没走两步又站住,拿出夹着的花束。“对了,你要不要?送你。”
“我可不收破烂。”
“怎么破烂了?”陈可南拨了拨花朵,“这几朵上午还没开,这会儿刚打开,正好。拿回去还能养个两三天。”说着往秦淮跟前一递,“给你。过节嘛。”
秦淮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嗤笑一声,“我要真过情人节,你饭碗就该保不住了。”
陈可南警告似的点了点他,下楼走了。
秦淮在楼梯上站了一阵,慢慢走下来,经过楼梯口时,他看也不看,随手把花扔了进去。
临到教室门口,他又突然转过身,快步走回去。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在裤缝上搓了搓手,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黑色的垃圾袋上一抹,举起看了看,警觉地四下张望一番,猛地弯腰伸手,把那束玫瑰捞了出来。
秦淮抱着花走到角落,拆开丝带绑的蝴蝶结,抚平皱皱巴巴的包装纸,重新把花裹严系好。“什么二手货。”他翻来覆去地端详了好一阵,忽然把脸埋在花上,深深吸了口气。
第二天是周末,他回了趟家,尽管没有人在。离小区最近的地铁站还没修好,只能半路下车转公交。郊区的公交挤得要命,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路。
秦淮把秦旭宏酒柜里的酒全搬出来,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挑中了一瓶看上去似乎最贵的。第二天一大早赶去陈可南家上课,上了地铁才想起没带上那瓶洋酒。他心不在焉地混完一整天的课,赶回家取了东西,又坐车回市区,已经是晚上了。
他在小卖部打了个电话给陈可南,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他家,陈可南说自己在回家的路上。秦淮远远望见小区,心脏就没命地猛跳,他紧紧搂住怀里的袋子,走到门口甚至被抽烟的门卫拦下来,盘问单元门牌号。陈可南家没人,秦淮回到单元楼前,没一会儿下起小雨,他就在那棵大雪松下转来转去。
忽然一辆车开进来,稳稳停在路边,车灯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看清那是辆金棕色的宝马,上的外地牌照。雨越下越密,偶尔一两滴穿过雪松茂密的针叶落到秦淮头上。他正准备换个地方,那辆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一个人翻起风帽钻出来,是陈可南。
一颗雨珠正好滑进秦淮的衣领,冻得他一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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