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飞和陈晓墨结识在先,报道那天正好遇上。他们也不住宿舍,而是两人一起在学校旁边合租了套小院。周云飞来自安徽,性格活泼,个子不高,长得挺精神。嘴上功夫了得,一路上叽叽呱呱就听他叨叨了。
陈晓墨比付闻歌稍高一点的个子,长相普普通通,性格稳重内敛,时常提醒周云飞“小点声”。他说话带着西北口音,偶尔冒出个“呃们”来,周云飞就“以牙还牙”,提醒他在学校里不要用方言说话。
边听周云飞历数教授们在业界的辉煌成就,付闻歌边对照着课表上看他说的是哪一科的。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瞧见啥了?”周云飞随手搭住他的肩膀。新换的蓝灰色制服,肩上立时被压出了好几道衣褶。
付闻歌不动声色地拽拽衣摆,又指着郑宏晟的名字对他说:“这个拉丁文选修课,教课的不是教授,是一位学长。”
“哦,教授少嘛,选修大多是大五大六成绩好的学长来教。”周云飞反应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轻佻,“闻歌,你不是不住校么,这么快就有熟悉的学长了?”
“之前来报道,偶然碰上。”付闻歌合上课表,斜睨着周云飞,“喂,你那语气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领会喽。”周云飞大笑,转头又去挂陈晓墨的肩膀,“诶,晓墨,你打算参加哪个社团?我想去参加话剧社,你要不要一起?”
周云飞的外公官至前清提督,家境殷实,父母皆留过洋。父亲于政府财务部门工作,母亲是大医院的医生。他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头脑,天资聪颖。于他来说考上国立医科大学并非难事,课程再重,也耽误不了玩儿。
陈晓墨淡淡道:“不去哩,爸说,少往人多的地方凑。”
周云飞翻楞着精光四射的眼——陈晓墨老家那边叫爸发达的音——模仿他说:“爸说爸说,那么听你爸的话,出来读什么书啊,搁老家结婚不得了?”
陈晓墨听了,抿住嘴。同族六个哥哥,一个个好吃懒做,屁大的本事都没有,独他一个能念进书去。考上大学,按老行市是中了举人了,光耀门楣。只是老家儿先前没想到他能考上,亲事都定下了。他爸收了人家的聘礼,给他哥娶媳妇用了,退不出去。
好说歹说,对方家里答应先行文书,等他学成归来再拜堂成亲。临出门之前,他爸千叮咛万嘱咐,出去开了眼也不能忘了家里头定下的事。好好读书,不可跟旁人勾三搭四,万一让人家那边儿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老家儿的脸决是要丢进祖坟里去。
付闻歌见他面露难色,推推周云飞的胳膊说:“行了,我陪你去,别难为晓墨了。”
周云飞笑道:“还是闻歌好,诶,闻歌,你跟我们一起住吧,住亲戚家里,寄人篱下的,不别扭么?”
付闻歌垂眼道:“看看再说,目前还好。”
陈晓墨在旁边瞧着,料想这付闻歌也是心里揣着事儿。
领完课本,厚厚一摞,抱着看不见路,拎着又勒手。好在付闻歌有自行车,能帮陈晓墨和周云飞把书本送到租来的院子里。
进了院子,付闻歌看到有位老妈子在。周云飞介绍说这是他请的方婶,来帮忙做饭料理家务。陈晓墨悄悄告诉付闻歌,周云飞在家娇生惯养,到了外头自己住,却连被子都不会叠。
周云飞放好课本出来,瞧见那俩人跟院子里嘀嘀咕咕,扬起眉毛问:“你俩说我坏话呢?”
“没,谁敢说你周大少坏话。”付闻歌笑笑,转头四下打量这个小院儿。一进一出,坐北朝南,左右四间房,中间是客厅。
“这一个月多少钱?”他问。
“八块,我出六块,晓墨出两块,他就只要西边那一间屋。”周云飞支着腰往旁边一站,少爷谱十足,“其实不用他出钱,非跟我计较,两块钱而已,几杯咖啡的事儿。”
“恁爸说——”
“打住,你爸的话我听的够多了。”皱眉打断陈晓墨的话,周云飞冲门外偏偏头,“闻歌,带咱俩去大栅栏逛逛,来北平这么多天了,我还没去过热闹地方呢,这儿你肯定比我俩熟。”
付闻歌也还没去过大栅栏,倒是听说那边很热闹。大栅栏里众多商铺云集,过去一点儿就是天桥,全北平耍把式的都在那聚齐儿。绵延近二里路,是北平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明天就开课了,以后能出来玩的机会不多。大栅栏离着也不远,付闻歌早就想去逛逛。但想到昨天遭遇地痞勒索的事,他又有些迟疑。
昨儿吃完晚饭,白翰辰特意又找了他一趟。反复跟他强调少没事儿出去乱晃,想逛街,叫邱大力或大福子开车陪他一起。但只字未提嘴对嘴那档子事儿,想来提起也是尴尬。
“去不去啊?”周云飞催他。
考虑再三,付闻歌应下:“我得把车放你们这院儿里,昨儿就因为它,差点被人劫了。”
周云飞惊讶地张大了嘴。陈晓墨听了,没说话,转脸回屋,过了一会又出来。当着付闻歌跟周云飞的面,他将一把“德国造”别到后腰里,再拉下制服上衣盖住。
“走。”陈晓墨招呼他们。
付闻歌和周云飞大眼瞪大眼——这西北人是猛哈?
三个人在大栅栏从街头逛到街尾,又是吃小吃又是买特产,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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