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意只好假装没看到草坪里那块写着“别踩我,我会疼”的木牌,陪他一起蹲下。
他凑近碰了碰纪回川的肩膀:“你在看什么呢?”
纪回川抱着膝盖,一扬下巴让他看前面,一棵高度将近一米六七的铁树下藏了个非常隐蔽的洞,洞口有成人手掌那么大,被周围的草皮盖了个大半。凌长意觉得里面可能藏了点吓人的东西,又有点好奇,不自觉靠近偷瞄了一眼。
可看的结果让他失望了,半臂深的洞里头什么都没有。
他回头看纪回川,他依旧抱着膝盖蹲坐在草坪上,红着张小脸撅嘴生闷气,泪花还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看起来要哭不哭的。见哥哥盯着自己看,他心里委屈得厉害,想撒娇又有点不好意思,别扭地撇开脸,偏偏眼睛余光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瞥着他。
全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哄我!
凌长意低头瞅着他看,把他别扭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却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故意不如他意,兴致勃勃地一指那个洞口:“那是谁的家吗?挺好玩的啊,你怎么发现的?”
纪回川委屈得更厉害了,他含着泪瞪了眼烦人精哥哥,凶巴巴地喊道:“我的!我现刨的!以后我就住里面了!你们谁都别来找我!”
凌长意在他跟前蹲下,一手支着下巴歪头看他,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问:“你是小狗吗?还能刨出个洞来。”
纪回川不满地撇开头,哼哼唧唧道:“你才小狗呢。”
凌长意撤回手,两个小孩脸对脸互相盯着对方看,都一动不动的,像是正在玩一个傻里傻气的游戏。
等到挂在纪回川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消失不见,他才抬手虚虚一指那个洞口,闷声说:“过年的时候不是下雪了,我出来玩,发现了这个洞,里面有一只睡觉的大青蛙,我之前过来它还在的,今天再看它已经走了。”
凌长意一点头:“它是冬眠结束,回归大自然了。”
不知道纪回川从哥哥这句话里听出什么意思,他悲戚戚地越过哥哥的肩头去看那个已经空了的洞,联想到被赶出家门的自己,嘴一扁差点又要哭:“它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那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你们也再也找不到我了?”
凌长意一愣,纪回川没等哥哥回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才不会找我,妈妈她不要我了,巴不得我滚得越远越好,死在外面最好了!她就不用给我洗衣服做饭送我去学校了,能多好多时间出去玩。反正所有人都喜欢你,哥哥最好了,他们有你就够了!”
凌长意也激动起来,一把抓住纪回川乱动弹的手:“你瞎说什么!”
纪回川疼地一哆嗦,想要抽回手,凌长意飞快攥住他的手指,这才看清他手掌上的几处擦伤,刚结痂的红色伤口在他白嫩的掌心上出现得特别显眼。
凌长意不由放缓了语气:“疼吗?”
纪回川摇头。
凌长意看着他,问道:“你怕妈妈丢下你,那你怕我吗?你觉得我也会丢下你吗?”
纪回川眼角耷拉下来,不看他,也不说话。
凌长意静静看着他,见他一直没动静,主动上前抱住他,脸颊顺便蹭了蹭他软乎乎的头发,有一股很淡的橙子味。他在纪回川耳边说:“如果妈妈不要你,那我就把你藏进我口袋里带回家,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有的东西全都有你一半。”
纪回川才不信他:“骗人,你的恐龙模型你都不让我碰。”
“就从今天开始,”凌长意摸了摸鼻子,大方地对弟弟承诺,“你要我就送你了。”
他低头确认了一下,牵住纪回川没受伤的那只手带他回家,他对纪回川说:“还有,我是你哥哥肯定要比你更好啊,这有什么好比的。不过你要记得,我想变得更好不是为了要超过你,盖你的风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是为了什么?”
凌长意笑了笑:“为了保护你和妈妈啊。”
他抬高他们相牵的手往前跨了一步,他晃了晃手臂,示意纪回川看:“你看,如果我走在你前面,那你要走的路都是我走过的,不管你要去哪,在哪遇到麻烦了,我都可以很快找到你,回来帮你解决,这样的话不管你遇到什么都不用害怕,哥哥会一直看着你。”
纪回川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为什么不让我走到你前面?我也可以一直看着你的。”
凌长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手指,笑着说:“好啊,我等着。”
凌长意抱着那只毛茸茸的白熊站在纪云泉房门口,几秒后才推开房门,径直走过去拉上窗户,没让更多雨点泼进来。
他仰起头看那个曾经住过麻雀的空调管道,现在里面空空荡荡,连窝都不剩了。
当时的纪回川当然没有像他说得那样表现乖巧,他犟着脖子对纪云泉说:“是你错了,你要向我道歉,不然我就不叫妈妈了。”
气极的纪云泉当即冷笑,午饭都没让吃,她把纪回川往房间里一推,从外面锁上,转头就把房里那个麻雀窝给捅了出去,任由它直直地往楼下坠去。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当初的住户一家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居所。
凌长意刚要出去,目光不自觉被梳妆台角落一个白色的药瓶吸引,它隐没在桌角,藏在层层叠叠的护肤品后头,要不是站的位置角度刁钻,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他上前去看药瓶瓶身上贴着的信息,捕捉到某一行小字时不由蹙起眉,记住名称后他把药瓶搁下,放回原位。
他没走,转身就去翻纪云泉的抽屉。
凌长意记得,家里三个人的病历本和医保卡都会统一放在一个地方,不容易弄丢,生病了需要去医院的时候就在抽屉里找。
雨越下越大,落在玻璃窗上的噼里啪啦声不知怎么的就和他的心跳同步起落,每一下都沉甸甸的,砸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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