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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长意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攥着笔，在卷子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关键步骤。

　　徐凯看着他，脸还是那张脸，白净又漂亮，抬眼看人时，眼珠子亮得吓人，眼皮一耷拉又是一副无辜相，特别招人疼，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喜欢他，把他当自家儿子养。

　　可就在一夜之间，眼前这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就是单纯觉得不对劲。

　　凌长意停下笔，卷面上是与原先的字迹相比更显成熟的铁画银钩，可徐凯并没有看出这细微的差别，他看完觉得没错，就把卷子还给了凌长意。

　　凌长意接过后往桌上一搁，伸手去够徐凯办公桌最里面那个专门存放学生手机的抽屉，被他一巴掌拍开。

　　凌长意抬眼。

　　徐凯严肃问：“你是不是偷偷去网吧打游戏了？”这得是堕落成网瘾少年才能掉成这水平。

　　凌长意：“4399算吗？”

　　徐凯匪夷所思：“我三岁女儿都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凌长意：“……我开玩笑的。”

　　徐凯从一抽屉花花绿绿的手机里挑出一个白色壳子的递给他，大大咧咧往软椅上一躺，朝凌长意一抬下巴：“哎，你锁屏密码多少？”

　　凌长意等开机，白色手机在指头上转了几圈。他瞅了一眼徐凯：“我干嘛告诉你？”

　　徐凯：“上你空间看看，是哪几个小兔崽子在上边骂我，还有点赞的，谈恋爱使劲秀的，都给我揪出来。”

　　“徐总，你这样不太利于我们班级内部团结。”凌长意登上QQ，点开纪回川给他发的消息看，补了一句，“不过谈恋爱的我可以告诉你，太特么烦人了，你快去棒打鸳鸯吧。”

　　他的手机常年寄存在徐凯手上，纪回川集训也忙得没日没夜，两个人硬生生把QQ用出了写信回信的时差。

　　纪回川就给他回了两个字：不要。

　　鬼知道他不要什么。

　　凌长意翻了聊天记录才想起来，纪回川的生日快要到了，他想回家过，被凌长意否决了，让他跟钟情过去。

　　钟情是五中七十多个的特长生里，唯一一个和纪回川一起去北京的同学，还是个漂亮得人尽皆知的大美人。

　　21班和1班之间曾经展开过一场骂战，针对的点就是文科代表谢一心和理科娇花罗筝谁更漂亮，谁才够格当校花。

　　这场战役第一次让21班的小团体放下过往的争端，用尽辞藻夸谢一心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冲天才是真爷儿们。嘲讽1班拿老一辈的柔弱可人我见犹怜当宝贝，都二十一世纪了，早点开眼看世界吧。

　　但最后校花头衔还是落在钟情头上，有什么好争的，大美人抬眼一笑，就杀得众人片甲不留，让人心甘情愿被她的美色误。

　　相比哥哥凌长意，纪回川在学校要低调很多，可他并没有如愿隐没在五中。让他全校出名的是钟情声势浩大地追了他一年，可他都给拒绝了。

　　然后纪回川在大家心里的印象，从“凌长意弟弟”变成了“钟情喜欢那男的”。

　　凌长意咂摸了一下过去的自己给纪回川发的那条“让钟情陪你过去”，总觉得哪里很酸。

 

第5章 疯和怕

　　想不起来之前是怎么回复纪回川的，凌长意只能随口敷衍他：听话。

　　他记得那一年纪回川没有回家，还因此不大不小地闹了会儿脾气，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关心他。可凌长意那几天被逼得心力交瘁，实在没精力去留心远在北方的纪回川，他的情绪变化。

　　甚至直到现在他都在庆幸，幸好当初没有心软，也就没这个机会让他看到他们的亲妈纪云泉，她又一次跪坐在床边失声痛哭，歇斯底里地朝他尖叫狂喊。

　　“凌长意你去啊！去把他叫回来！”

　　“是他！是他把我害成这副样子！”

　　“你是他儿子！你用他的姓！你流他的血！”

　　“我要不回他人了，既然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你替妈妈弄来他的钱好不好？儿子，你去……你去向他要钱啊！”

　　“儿子，乖儿子……你去……”

　　凌长意没有怕过谁，他自认为天生反骨，无惧无畏，就算是和他发生过荒唐关系的纪回川，他也没有哪一刻是因为害怕而对他畏葸不前过。

　　可他怕纪云泉，怕她毫无保留的爱，也怕她无所顾忌的疯，怕进了骨子里。

　　他只能看着她哭到抽搐，看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去擦脸上滚落的泪。那么疼，又那么烫，好像自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算无用功，也还是不愿意放开手。

　　她是妈妈，是养育自己长大的人。

　　他爱她，发誓要照顾她，却也一再被她逼到畏惧她，想恨她。

　　凌长意一次又一次看着她痛哭流涕的脸，从手足无措看到近乎漠然。

　　她让凌长意懂得，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也是她教会凌长意，原来那么多人极力盛赞的爱与生命，对他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看他眼神放空了一会儿，徐凯不满地“啧”了一声：“回神！我还在这儿呢，你该不会给我早恋了吧？”

　　楼梯口传来学生的喧闹声，都想趁着这二十分钟的功夫，赶紧说完囤积的闲话。课间快要结束了，在上课铃响之前，凌长意把手机关机，交还给徐凯。

　　听到他的问题，凌长意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徐凯也没在意。

　　紧接着凌长意却在出办公室前故意落下一句：“是也不告诉你。”

　　随即迅速关门回教室。

　　“你小子——”徐凯的声音被挡在门内。

　　从最右边的办公室回到最左边的21班，要穿过四个班级，他走在长长的走廊里，仰头看天边还没消散的薄雾，日色渐高，有光停在他脚边，切割出一道界限分明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