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槐偶尔会被圈里的好友叫走,也会按照唐跞的工作安排,去几趟公司,但大多数时候,仍是留在家里,做做饭,对着空气或墙壁琢磨即将拍摄的剧本。
周末时,陆月浓征求江倚槐同意后,也把学生喊来家里练字。连棠她们头一次来时,因房子本身讶异了一次。不过那个周末江倚槐并不在家,所以下一个周末,当学生们循着楼梯上的声音抬头,发现正打算去厨房倒水的江倚槐趿着拖鞋下来时,她们再一次惊奇了。
反正对外就是老同学、好朋友。但陆月浓明明曾经把江倚槐伸出的手拍掉,不答应和他拉钩上吊一百年做好朋友还不许变的,江倚槐对此记了很多年,至今“耿耿于怀”,大概只能等到某一天,确定了伴侣关系才能好。
陆月浓回书房拿笔墨,也会见江倚槐蹲在阳台上,一脸认真地给他的花女儿树儿子翻土浇水。陆月浓会在玻璃门前静悄悄地看一会,但他素有自知之明,是绝对不会去插手的,毕竟他实在是养什么死什么的最好典范。因此,江倚槐一度说“我不要你养我,我养你就够了”,但陆月浓还是会坚持把先前谈好的“房租”交给对方,并且直接转账,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又时有交集地过着,像鱼缸里游动的两条鱼,虽然生活里只有简单的动与静,但相伴而过着,已很足够。
有时,江倚槐揣摩着剧本,也会溜达到书房里来,当陆月浓问及原因时,江倚槐笑出一口白牙:“主角有一段很特别的感情戏,贯穿始终,我来生活里体验一下,找找灵感。”
陆月浓为了掩盖突如其来的心绪起伏,故作好奇地拿了他的剧本,以转移注意力。结果陆月浓看完了,没在刘芳身上找到和自己的共姓,也想不明白江倚槐在体验什么。不过隔天上班回来,他还是给江倚槐买了一束红花,搁在餐桌上。
江倚槐收到后极为开心,晚上在厨房大干一场,很有做出一桌满汉全席的冲动。当然,冰箱里的材料制约了他的发挥,于是锅碗瓢盆幸免于难。
陆月浓对着快要挤出餐桌外的餐盘,这么多菜,吃是吃不下的,倒掉却不舍得,很是为难。一想到等会胃会炸掉,他就开始小声嘀咕:“我是要变成垃圾桶了吗?”
江倚槐不凑巧地听清了,眉头一皱:“你居然说我做的是垃圾?”
陆月浓虽不是这个意思,但好像……江倚槐的逻辑也没什么问题。因为高中那会,江倚槐做东西的技术的确很垃圾,陆月浓就是从那会拿“垃圾桶”来怼他的。
这话就好像从过去穿越到了现在,带着浓浓的怀旧气息,然后江倚槐眉头还没拧完,又即刻松缓了下来:“我还记得那会你总是嫌我做的是生化武器,我要缠你好久你才肯吃一口。不过……也确实是这样。”说着说着,他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还笑得异常灿烂,一时半会刹不住,留陆月浓在一旁颇为担忧地看他。
当天夜里,江倚槐抱着陆月浓送的吉他,在月空下给陆月浓弹了首曲子。旋律很特别,时而悠扬,时而沉落,像人躺在舟里,氵朝汐让月色忽远忽近。
陆月浓从未听过。
江倚槐告诉他,那是江萧峰年轻时写给朱岚的曲子。
谱子的手稿藏在江萧峰的提琴盒里,后又被朱岚取出,置进画夹里,跋山涉水,带往天南海北。
江倚槐本已谋划许久,那时想纹丝不动地搬这原曲,也拿提琴演奏,且并不打算告诉陆月浓这曲子的深意。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江倚槐在得到陆月浓的馈赠后心念一动,觉得改成吉他曲或许也不错。
事实证明也的确不错。
晃眼又至一周周三。这天阳光不老,风沾染寒意,极低的气温仿佛正式宣告着入冬的消息。
江倚槐像平时一样到地下室健了一上午身,吃过饭,下午又从书房里拿了本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
看着看着,他却开始走神。江倚槐过了很多年单身生活,说得直白些便是母胎solo,因而从前独自在公寓时,惯于默不作声地享受空闲时间,但现在有了陆月浓,突然就有些不甘寂静了。
江倚槐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因为只要陆月浓也坐在这里,他又是不一样的了,反而能够静下心来,即使两个人在安静的空间里各行己事。
胡思乱想之际,江倚槐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便裹了围巾口罩,打算驱车出门,去寻娄畅。这些天娄畅已在拍摄地提前坐镇,处理开拍前最后的事务。
而在学校的陆月浓,则在上完下午两节课后,突然收到了关于李萍芳的噩耗。
其实,陆秋月已先给他发了一条情况不太好的消息,但那时陆月浓犹在课堂上,没看手机,于是隔了一段时间,便成了报丧。
陆月浓一手抱着课本资料,一手握着手机,慢慢走下台阶,镜片后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两条相差不过两个小时的消息。
直到屏幕被盯得暗了下去,陆月浓才重新触亮它,向上面请了一个周的假,打车回到家里。
这段时间江倚槐白天很忙,因为将要进组了,他总会去片场附近提前踩踩点,熟悉熟悉环境,亦或是去找剧组的人。因而陆月浓进屋时,没怎么意外江倚槐不在。
陆月浓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塞进小号行李箱,打车去顺城机场。在临飞前,陆月浓给江倚槐发了一条信息:回一趟顺城,不用担心。
他很少会向谁告知自己的去向,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江倚槐很快回复:注意安全,等你回来。陆月浓疲惫地摘下眼镜,轻轻地勾了勾唇,将手机关闭了。
顺城的天气很是应景。一连几天,都有乌青色的云压在空中,仿佛随时会有一场雨。
与陆秋月碰面的时候,首先被提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小浓,再当面说一次啊,叔叔真的不要你钱,你再打,以后要有什么事,我都不管了。”陆秋月威胁起来,但他的头发有些白了,失了威严,虽然在陆月浓眼中,自己的叔叔永远和善,与那二字沾不上边。
陆月浓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从小到大,他和谁都划得一清二楚,不认为欠过谁,唯独陆秋月。在李萍芳带着他强行逃债后,是陆秋月把那十几万填上了。这些年,他在支付医疗费之余,还试着把钱一点点还回去,但仍不够弥补他心里的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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