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鱼 作者:三秋泓
Tags:年下 双向暗恋 近代现代 先婚后爱
钟俊同说:“嗯,你把同学也带回家了。”
时沂很快想起来:“你说顾勉吗?他是北方人,想到南方来过一次年。”
“哦。”钟俊同很淡地笑了一下,“他好像是挺开心的。”
“南方年味不重,其实没什么意思。他是喜欢吃南方的小吃,汤圆啊,酒酿啊......”
“好了,睡觉。”钟俊同打断了他。
时沂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捏住被子紧紧盖严颈窝,闭上了眼睛。
时沂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高中时代的钟俊同。
时家和钟家有相当曲折的姻亲关系,倒了这一代,虽然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祖辈积累下的情分还在。钟俊同就是因为这层腐朽脆弱的关系来到时家的。
时沂依稀记得,那天他从大学里坐车回来,顺路还去买了菜准备做晚饭,身心疲惫不堪,打开门看到的就是站在钟叔叔身后的钟俊同。
房间里光线昏暗,大灯未开。天色也逐渐昏暗下来,透过百叶窗的光变得昏黄柔和,如同从罐子里流淌出的蜂蜜。
父亲和钟叔叔面对面站着,似乎在吵,又似乎在商量。急促的声线里有显而易见的剑拔弩张。
可是钟叔叔身后站着的少年不属于这个成年人的世界。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半的刘海胡乱地被捋到脑后,用薄荷味儿的摩丝固定了,露出一点饱满白亮的额头,可是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像是两团火,呲啦呲啦地剧烈燃烧着,光焰惊人。
他的下巴上贴着个创可贴,身上穿着蓝白校服,脚边有一只价格昂贵的运动书包。
时沂当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我们夫妻俩要去国外出差一段时间,就是这臭小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来想去,就是时老哥为人最让我放心,家庭也最和睦,我在这里腆着脸想拜托时老哥照顾俊同两个星期。”
钟俊同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这么草率地被安排了很不满意。
时沂看着钟俊同浓黑的形状漂亮的眉毛用力皱起,少年嘴角下垂抿紧,眸子也阴沉沉的不说话。突然,少年用力地盯着他看了几眼。时沂有点慌张地低下了头。
他只是个无意间窥探到小少年内心世界的路人而已。
现在的他也只不过是个只能窥探到俊同内心世界一角的人而已。就像现在,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丈夫的情绪并不好,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很差。
要是有读心术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学,学着解读钟俊同每一个缄默的眼神和冷淡的话语。
午觉睡醒,积雪早已消融,两人驱车回到市区。钟俊同去上班,时沂回家。
时沂把带回的脏衣洗干净,又把房间的地板拖了一遍。刚空下来往窗外一看,看到暖黄色的温熟的太阳,突然想起来晒在阳台上的纸页和书籍,立刻冲到了阳台。
硬皮书籍倒还好,只是侧边书页浸湿,但是一叠叠的稿纸却湿透了,变成了一团可疑的水生动物尸体。
时沂愣了好一会儿,蹲**,把湿软的稿纸捧起来,软绵绵的,像是他脆弱的梦。
他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只有两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他把这叠废纸扔到了垃圾桶里,把阳台打扫干净。
很好,家里又很干净了。
时沂觉得恍惚,他感觉自己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曾经对于天真,童趣,美的思考,对于人姓最核心的理解,自己曾经安身立命的基础,全都被烧干净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进行创作。
他都不配拥有创作的快乐。
没几天,顾勉突然给他打了电话,一番寒暄之后问:“听说你不在家乡那所出版社里干了?要不要来我这里?我们这里童书产业很发达,对于儿童文学也非常重视。”
时沂只是心动了一下,立刻拒绝了:“不用了,谢谢你,顾勉。我不是一个人了,不能这样任姓地离开。”
顾勉沉默了一下,又说了一遍那句话:“你原来真的喜欢男人。我以为他们......他们只是瞎说的。”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非常单纯直接的孩子气,顾勉从来不急于表现自己的成熟,相反的,他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幼稚和坦诚。
“我没有欺骗过你。”时沂强调。
“是,你没有。”
顾勉又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好不好?”
时沂没有把顾勉的建议放在心上。他现在绝不可能独自一人北上。半年前他不顾家庭反对执意随顾勉北上的勇气,一生只有一次。
他太胆小了,只愿意为自己自私一次,放肆一次。如果失败,他的抗争就结束了。
时沂当时是因为钟俊同留下来的。他把自己的蜡做的翅膀生生熔化了,甘愿困守在这座城市,日日在太阳下逡巡。
时沂现在也是因为钟俊同留下来。他爱自己的丈夫,连一日的分离都觉得难捱,怎么撑得过漫长的离别?
时沂也不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钟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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