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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蓦然生出种强烈的预感。
裴衔意也察觉到了,捏捏他的手指,轻轻一声叹:“去吧。”
他折身出去打电话,谢知则回到床边,久久地凝视着于涵,谦恭地叫了声:“老师。”
于涵没吱声,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眼神涣散起来:“嗯,告诉那两个老东西……我是高高兴兴地走的,谁也不准哭。”
他望了会儿天花板,仿佛看到了什么,目光炽亮,嘴唇动了动:“师兄……你来了。”
游文骥和陆彦博匆匆赶到医院时,于涵已经走了。
听了谢知转告的话,游文骥的呼吸沉了沉,好半晌,才点点头:“看了我们的电影后,他跟他师兄走了。是喜丧。”
向来不苟言笑的陆彦博背过身去,红了眼圈。
剧组放了个假,于涵没有亲人和后人,由仅有的几个朋友来主持身后事,照着遗嘱,将他不多的遗产都捐了。
殡仪馆来了许多人陌生的面孔吊唁,报纸与网上大肆报道老艺术家去世,仿佛于涵生前身周有这么热闹过。
高悬的照片上,于涵的脸依旧冷肃严厉。
谢知想起第一次见到于老师,对方穿着一丝不苟的唐装,盘扣紧系,腰板挺直、坐姿端正。
裴衔意陪他出席了葬礼,见他盯着照片,两指蹭过来,勾住他的手指:“想哭吗?”
谢知摇头,反握过去,握紧了他的手。
滑稽的热闹散场后,游文骥将于涵带回他早就准备好的墓里,和他师兄葬在一起。
他一辈子都很注重“等”字,如今,也终于可以不用再等了。
葬礼结束后,游导陆编不得不尽快走出痛失老友的悲恸,继续繁忙的拍摄。
兵荒马乱的五月初匆匆走过,直到中旬,《沉默的音符》的拍摄正式走向正轨。
剧组资金不多,租来架名贵的钢琴,太过宝贝,只供拍摄用。谢知每天收工回家,都要挤出点时间,到三楼的钢琴房里,将门窗紧闭,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裴衔意也不打扰他,无论多晚,都会给他留一盏灯。如果有事不在,就留张便签纸,写明缘由和回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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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虽然都忙,却没有脱离彼此的生活。
拍摄持续到九月,剧组全班人马带着摄像机,在A市跑了个遍,蹿过大街小巷,终于顺利杀青。
最后一幕是在当初于涵训练《戏衣》剧组的剧院里拍的。
工作结束,大伙放松下来,乐呵呵地起哄要游导请客,游文骥笑着答应,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订了附近的饭店,包了个场。
剧组的气氛很好,谢知和他们相处不错。作为主演,难以避免地被灌酒,他也来者不拒,裴衔意来领人时,他已经彻底醉了,蹙着眉独自坐在卫生间洗手台上,和镜子里的自己安静地玩着剪刀石头布。
听到声音,谢知靠在镜子上转过头,镜里镜外,白皙的脸颊醉红,像淡淡扫了胭脂,将那张冷清的面容一下衬得活色生香。
裴先生立时心动爆表,差点没忍住当场就把人给办了。
可惜有色心没色胆,他将谢知抱下来带出去,告别善意哄笑着的剧组员工们,把人顺走。
谢知软软地趴在他怀里,眼皮耷拉着眯了下,又揪着他的手指,继续玩剪刀石头布。
裴衔意觉得有趣,陪着他玩。
酒精麻痹神经,反应迟钝,谢知总是慢一拍,裴衔意逗他玩,次次赢,他闷闷不乐地抿抿唇,别开头不理人了。
裴衔意赶紧将他哄回来,刻意输给他。
谢知满意了,大获全胜后,给了裴先生一个奖励意味的吻,便闭上眼、呼吸浅浅,折腾够睡着了。
裴衔意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盯着谢知的恬淡睡容,简直能憋死。
……真的不能再让他喝醉了。
谢知睡得无知无觉,被抱着走进前院门时,稍稍醒了点神,睁开条眼缝看到裴衔意,又阖上眼,没有动弹。
他像浮在云端,身体轻飘飘的,做了个很美的梦。
梦里是他十五岁那年,在废旧的音乐教室里弹完曲子后,转头看到后排坐起个少年,对方在阳光的照耀下,给了他一个胜过骄阳的笑容。
噙着笑意醒来,裴先生已经勤勤恳恳去上班,枕边的温度已经不在了。
谢知没有赖床,起来洗了个澡,一楼餐厅里照常有裴衔意留下的早餐。他吃完饭,踱步回到三楼的钢琴房,直待到晚上裴衔意回来。
裴衔意当他在为十月底的入学考试做准备,没有直接推门进去打扰,靠在门边发短信:“知知,约定好了不能影响正常休息。”
房门隔音太好,他没听到里面的动静。片刻,门咔哒一声打开,谢知揉揉眼睛走出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跟着他下去吃完晚饭,道:“衔意,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裴衔意自然毫无异议。
两人出行只开那辆黑色宾利,其他的车都落灰失了宠,今天也不例外。
九月天气燥热,谢知穿着白衬衫和长裤,简单干净,像是活在画中、永远长不大的少年。
虽是夏末,但依旧蝉声不断,道旁的国槐结了果,纷纷落下枝叶。转了几个弯,前方换了景色,高大的教学楼晃入视野,裴衔意直至这时,才发觉不对:“知知,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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