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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 作者:它似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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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HE 现代都市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年上

  说他找了两年,阴差阳错得到点消息就当成宝贝,结果还不准,害他在开工前火急火燎找到会理,敲遍每一所教育局挂了名的中学,人家又让他找去昭觉,去了昭觉,又是同样的一番折腾,人家叫他到雷波找找看。一个副校长言之凿凿,说确实有那么一人来自己这儿报过到,但由于雷波更缺师资,没多久就被调到隔壁县去了。具体是哪一个学校,他也不是很清楚。
  雷波县内统共七所中学,李白花了一天坐大巴来到雷波,花三天找过四所,要找到第五所时他发现时间来不及了,自己必须即刻出发,去那曲找剧组签到。
  说到这里他就闭了嘴,杨剪,想一想这两个字,是难过的,但也是开心的——那种想到就忍不住翘嘴角的感觉,太久没有,李白都快忘了。
  祝炎棠认真听了,却没什么波动,只是问李白,当初你怎么舍得离开他?
  目光狡黠。
  李白顶回去,那你呢?你不也是不得不离开你的老板?
  祝炎棠却一脸寂寞,我们不一样啊,他说,谁和谁都是不一样的。
  年后不久,一次寻常的拍摄任务,仅仅是要给男主角把自己吊在悬崖上举着土枪崩偷猎者的场景补几个镜头,意想不到的事故却发生了。祝炎棠的威亚不稳,再加上风吹得急,他在半空中撞上岩石尖角,也正是这么一个寸劲儿,他那把裹在棉服里显不出细的腰,硬生生地撞折了骨头。
  处在外圈围观,李白在担架经过的那几秒钟也看不清什么,只记得祝炎棠不哭不闹,趴在那儿不断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肯定要耽误进度了,很真诚,好像那是他唯一还在思考的。大雪封了公路,祝炎棠一动不动地等了好久也没法出去打钢钉接骨,全剧组都在忙这件事,却也只能让组里的医疗队先给他简单处理,随时看护。
  大约等了一天半,一组共三架救援直升机出现在片场上空,打头的那一架还跳下一人,连皮鞋都没换,防风服的拉链口还卡了领带,黑着脸往营地深处祝炎棠的帐篷走,一群人迎上去,给他带路,都叫他“谢老板”。
  很年轻,也很有当老板的样子,但没那么好看。
  李白想,祝炎棠有救了。
  又想,自己大概要赋闲一段时间。不过也不一定,祝炎棠的戏份暂停,还可以抓紧时间拍别人的镜头,自己要是成天没事干只会吃盒饭,八成也要过去帮忙。
  谁知道他抱起双臂缩着脖子,刚准备往自己帐篷走就被人拉住,是祝炎棠的助理之一,那人叫他一块上直升机。
  “祝先生说你放假了,”那人照着手机,稍显尴尬地念道,“可以去找你想见的人了。”
  李白被直升机送到火车站,一路高反吐得稀里哗啦,十分新奇的经历。之后又回归普通,买了最近的慢车票,等了两天,来到攀枝花。去雷波他坐的是旅游大巴,那时正是阳春三月时,北京的春风呼吸起来应该像干燥的绒毛,巴山楚水这一路的积云和阴雨却能渗到肉里,直把人骨头冻成脆的,再用山路颠碎。在县城他考虑再三,比起上次赶时间包车然后一路都在担惊受怕,总觉得司机要趁语言不通把自己拐走卖-qi-官,这次他最终选择慢悠悠地等待往返于各个乡镇之间的大巴。
  的确够慢,三天过后,李白才找完第五和第六所中学,备忘本折角的那页只剩下一个方框还没画勾。
  还真是这么不凑巧,要让他找到最后?
  但如果杨剪真的在那里——第七所,青岗中学——再要他绕上一个月的远,李白也愿意。
  唐僧那种有慧根有帮手的取经也得八十一难,他这才多少啊。
  好在老天这回比较讲究诚信,当李白站在那扇简陋的校门口,他还未进去,就看到了“想见的人”。
  杨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有点长了,被风吹得翘起来,正跟一群孩子一起踢一只小小的皮球。刚下过雨,球在土地上越滚越脏,孩子们男孩女孩都有,却是推推搡搡,不亦乐乎。踢了没一会儿又改打篮球,还是原先的那个皮球,已经旧得弹姓不佳,小孩拍起来得用很大力气,杨剪让着他们,抱起瘦小的让他们玩扣篮,手和他们的一样,被染得黑黑的,白衬衫也被拍上很多孩子们的泥手印。
  原先的竞技变成游戏,却好像更吸引人了一点。四周的校舍都静悄悄的,只有CAO场那一小块热闹,好像其他孩子也全都聚在这儿,围成一个大圈,欢呼,起哄,没来由地蹦蹦跳跳,孩子们就是这样,还有几个一同围观的大人,都笑眯眯的,大概都是老师,有一个穿夹克衫的驼背老头,一个盘着灰白头发带袖套的老妇,还有一个扎马尾穿毛衣裙的年轻女人。
  杨剪也在笑,很开怀,个子高高的,还比以前更瘦了一点,在那一堆人中间,哪怕隔着人墙,李白也能清楚地把他框在眼里。
  三年,四个月,五天,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二到二零一一年三月十七,超过了一千二百个日子……每一天不是过去了,而是化成无事可记的白纸,叠在李白肩上,泡上胶水层层紧贴,早已密不透风。此时它们却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李白抖抖肩膀就再也不剩。
  这三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等待,寻找,找不到时的烟灰和眼泪,好像都没存在过,没造成任何意义,也不必再提了。李白的眼睛只能看见杨剪了。
  然而看了一会儿,李白就转身走了,那些欢笑在身后远去,好像没过多久,运动会就真的停了下来。他的手插在裤兜里,隔着牛仔料把大腿掐出了肿包,火辣辣地疼,却没办法提起自己的肌肉,再返回去,迈进校园半步。
  仍有诅咒挡他。仍有名为“再也不见”的谶言。仍有那条不知是厌恶还是思念的河,不,那是一条江一片海吧!随时要淹没他,从漫过脚背开始。他还是无法望着杨剪并保持平静。
  但他至少可以遵守自己的承诺,在来不及之前离开。
  大巴要到晚八点才有一班,只是等待的那段时间比较难熬罢了。李白蹲在车站角落,脚下踩着湿泥,伞缘滴着雨水,行李只有小小一包,他变成一只蘑菇。阴暗氵朝湿才适合他,不敢站出去,他怕杨剪会找来,但事实上是没有,雨越下越大,连等车的都只有他一个,这似乎让他感觉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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