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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 作者:它似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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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HE 现代都市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年上

  杨剪坐回座位,拉开包链,开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和那一大包钱一样放在李白隐隐发抖的腿上。一盒香葱奶油味的苏打饼干,几个药瓶,一包纸巾,一张用橡胶圈跟身份证绑在一起的银行卡。
  一管还带塑封的润滑油,一盒同样崭新的套。
  他看了李白一眼。
  李白精疲力竭,却勾出点笑容:“别这么看我。”
  “我来都来了,你也看见了,”他又轻轻地说,“要不干脆就,就和我做一次吧。”
  “早就买了,我每回来偷偷看你,都带着,但每次都没拿出来,”这是实话,说说就又想流泪,却又只能强迫自己笑,他试着把杨剪的手按在自己腿上,不让他拿开,“不骗你,每一回!”
  然而杨剪抽回手腕,继续在包里翻找。
  最后剩的两样也被拿出来了,却没再放到李白腿上。两本病历,一厚一薄,一英一中,被杨剪搭在方向盘上端详。
  李白顿时觉得,自己半点力气也拿不出来了。他想瞒天过海的一切怎么在这几分钟内就全都被拉到灯光下暴晒。找个地方安静地死掉这么难吗。还是,这又是他的错,他多此一举,跑到这儿来送给杨剪他不要的东西换取自我感动并被抓个正着。
  他捂住脸,艰难地呼吸,每一页纸张翻动的声响都在像把他往绝路上逼。
  可杨剪那么沉默,越翻到后面,他连气息都变得越低缓。
  好像呼吸对杨剪来说也变成件难事了。
  “挺突然的,”李白心里疼得厉害,垂下手,仰脸盯着头顶的灯,开口说话对他而言就像机械劳动,“其实我就是出国干了个活儿,然后庆功宴,我们喝酒。那种洋酒我没喝过,可能是过敏吧,我昏过去了,被送到医院洗胃。还查了查血,医生说我有好多指标异常,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非说我可能长了肿瘤,在肝里?但他们说话我也听不懂多少啊,报告更看不明白,继续检查太贵了,我就想着回国再说吧。”
  “然后我就回来了,在网上查,北京什么医院看肿瘤好……”李白看到,检查报告在杨剪手中,也已经翻到中文的那沓了,“后来一上医院就查出癌症,还是晚期,医生说不治的话最多六个月了。”
  “我也不是不想好好治,但我就这么多钱,他们报的那个价格我翻十倍也不够,况且就算治了不也就多活几年吗,”终于说出最难说的那句,“就觉得真没那个必要了。把这些钱拿过来……是我考虑不妥当,但我就那么一天天倒数,越想越觉得你至少是需要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现在做不到了,有它们的话,你可能会过得好一点。”
  “也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没有办法了,面对杨剪的缄默,他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捆在座位上,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杨剪却一页接着一页地把两份报告从头读到尾,也不管读了多久,也不管李白念叨了一会儿就没了声音,读完他才把纸页合起来仔细地捋齐整,收回背包里面。那些油啊套啊的杂物也是一样,他似乎已经把整件事消化好了,当然也明白,这些就是李白最后留在身边的那点东西。还有那些钱,一并塞进来。重新装好之后,背包被放回李白腿上。
  受惊一般,李白蓦然望向杨剪,十指紧紧抓住包带。
  “肝癌晚期的人脸色黑黄,不是你这个样子。”杨剪也在看着他。
  “你在夸我好看吗?”李白笑道,讪讪地,“这事儿确实挺莫名其妙的,抽烟喝酒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到我头上了呢?暂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但它就是现实,总得接受吧,我现在已经接受了。总比在病床上耗上好几年然后死掉痛快。说不定我还能转世投胎当你学生呢,到时候给我烧点纸,告诉我你在哪儿教书。”
  杨剪却不再理会他这些强装镇定的胡言乱语,开到前方路宽的地方就熟练地调了头,直接原路返回。李白有种彻底完蛋的荒唐感,他忽然不想跑了,反正也跑不开,杨剪爱把他放到哪儿就把他放到哪儿吧,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是够奇怪的,越是穷途末路的时候,他就越不挣扎。悬崖在前面也无所谓了,连眼泪都流完了,现在眼底发干,进了沙子似的,这感觉未免太熟悉,李白简直想笑,什么叫好看,什么叫和我做一次吧,自己怎么又开始语出惊人了?
  傻·逼这么想,他也这么想,所以他果真是个傻·逼,但他总不能事事都印证这事儿唯恐别人忘掉吧?
  李白把额头抵在车窗上,肩膀一·颤·一·颤,手伸进衣摆掐住那层薄薄的肚皮,疼,还是不怎么清醒,他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杨剪又清不清醒,杨剪在干什么。
  杨剪只是专心开车,拐过险弯,轧过断树,从他蓄着阴影的眼角也看不出任何分神。如同在一个怪兽漆黑的体内攀爬,树林密不透风,沿途路过的人家都睡了,没有一间房舍亮灯,学校也睡了,杨剪把车停在校门前,拔下油门钥匙的那一秒,这世界也重新铺开静谧。
  “我真的没想来打扰你,”李白突然开口,尽全力说道,“上次你问我,还走吗,我走了,我就觉得我再也不能回来了,你忘了我最好。我这次来还是这么想的,我想把东西放下就走,但是我又看到你……我就跟着又回来了,我又犯了个错,要是我当时直接走,我……”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幸福。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怕看不到……活人怎么样。”他蹙着眉,喉咙肿痛,就要说不下去了。
  “下车吧。”杨剪说。
  李白愣了愣,还是乖乖地做了,至少没让人绕过来给他开门。他抱着压手的包,发觉杨剪往校园里走了两步回头朝自己看时,他又匆匆忙忙地把包背上肩膀。
  杨剪转回头去,继续走。
  李白小跑着跟上。
  杨剪侧目看过来,脸上只有片月光白得发蓝,莫名生出股阴沉的凉意,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水。他拉上了李白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五根手指紧拢在虎口中,插回自己的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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