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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 作者:它似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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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HE 现代都市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年上

  结果,除了几个到处疯跑的小孩儿,他就只碰见那个姓徐的女老师,正在校舍东边的小泥房门口给鸡剁饲料。
  统共十六只,全是一岁的小母鸡,校长带着老师们自费养的,基本都是一天一个蛋,可以给学生们补补营养。
  当时李白紧绷的肩颈就松了下来,一时间,骨头有点麻,他又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世。
  他记得很清楚,前一天,那个涨氵朝似的黎明过后,杨剪领着他在巴掌大的学校里绕圈,就是这样介绍这些小鸡的。
  杨剪还从干草堆里捡出一枚鸡蛋,拿衣角擦了擦就塞进李白手里,带着余温给他看,好像李白也变成了追在他屁股后面喊老师的小朋友,而这白皮的小东西是什么顶新奇的玩具。
  正出神发愣,那徐荔察觉到远远停在杂草地上的脚步,抬起脸来,“你好,”她说,“找杨老师吧?”
  李白点头。
  只见徐荔用肩膀把遮眼的碎发别到耳后,继续剁起那些苞谷和野菜,又道:“他不在,天没亮就进城了。”
  李白“哦”了一声,还想说谢谢,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女孩对他来说早就是熟脸了,但要说真正相识,也是昨天杨剪介绍的,不对,应该说是女人,她比杨剪还大了半岁。一块吃了顿晚饭,她似乎已经把李白当成了认识的人,可李白却不,他不想认识她,不想变熟悉,事实上任何工作之外的交友关系都能让李白感到不适,他就想自己躲得远远的,谁都不要闲得没事把他看见。
  尤其是跟杨剪关系不错的,看起来很聪明的女人。
  李白认为她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最好敬而远之。
  回到杨剪的房间,李白拿起自己落在枕边的手机,充上电打开,才发现那人给他留了话。六点出头,五个字,“我晚点回来”。李白打了行字又删掉,改成“好的,注意安全”,发了出去。未免太简短了,也太生分,可李白一时也没什么办法,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是个新手。自从在招生宣传单上找到联系方式以来,那串号码在他通讯录里躺了这么久,这么久,然而从刚刚那五个字开始,才跟他自己的手机号有了联系。
  双向的,崭新的,还是杨剪主动的,联系。
  可自己要是不停回信息轰炸就会把人吓跑吧?你在哪儿,你干什么去了,如果有下次能不能带我。杨剪跟他说过,不要三个问题连着问,像审讯。那我就不要做十万个为什么了,这也没问题啊,这很简单,李白默默想,和人相处……要有距离感,要有分寸。他赶工途中买的那些恋爱宝典之流的机场读物都这么写。在单人床上躺下,双手搭在腹前,他望着起了霉点的木质天花板,无端开始傻笑。
  还有好多开心的事儿呢,他该满意了。昨天睡前,也是在这里,两个人都没什么困意,杨剪从后面捋着他的肋骨,一根根地数过去,忽然问他:“你现在手机号多少?”
  就像他们刚刚认识一样。
  “还是原来那个,”李白用掌心覆住那手背,“159——”
  “我知道了。”杨剪没让他说下去,额头贴在他颈后,呼吸均匀。过了好一会儿李白才敢确认,这人已经睡着了。
  原来是久别重逢。
  李白没再继续回想,昨晚那种甜蜜的酸楚上泛回来,又一次把他包围了。听着窗外暮蝉的嘶鸣,他能感觉到时间正在过去,他并不宽裕的时间。拇指在手机上瞎划拉,屏幕里始终是那一绿一白的两个气泡——万事开头难,这是真的,他回到杨剪身边就会变得好笨,这也是真的。也不知到了最后,这些对话又能叠上几句,翻上几页呢?
  他回到了杨剪身边。
  还是有点不公平。一个沙漏摆在面前,告诉你,倒计时已经开始了,你就等着吧。这时老天又大发慈悲地送上来一盘好菜,而你正是世上最饿的人,可惜沙漏始终蒙着黑布,偏不让你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桌上停留多久。
  吃一口,少一口,但也算一口。终究没有人会因此放弃对好菜的品尝。
  那天李白通过闭门不出而避免偶遇,直到傍晚的时候杨剪回来,还给他带了晚饭。是县城里的麻酱拌面,还有乡里的坨坨肉,都在庆祝火把节,这种隆重的食物陡然变得随处可见。杨剪还给学生们带了几碗回来,十几个在家里待不下去的小孩在宿舍门口排队站着,高个儿站得笔直,矮个儿被挡了,就歪过脑袋瞅。
  大多数孩子都显得有些畏手畏脚,虽然目光已经挡不住地笔直起来,却还是安静乖巧地等待门口马扎上坐着的老师,等他用小刀把洒满辣椒盐的煮肉块拨在小纸杯里,装得满满的,一杯杯递给他们,庆祝他们热闹盛大的节日。
  而李白坐在屋里,咬着沁上麻酱味道的一次姓筷尖儿,从窄窄的门框看出去,看见的是杨剪黑色的背影,以及他头顶上方的天空。焚松味儿还飘在风里,江边也传来碎碎人声,这天空就像是被火炬映红的。
  李白想起一个词,金台夕照,是北京的地名,在CBD区,他一直觉得这个词美极了,坐十号线去在那边租房的小明星家里给人做过发型,也看过几次那边的残阳,有时灰蒙蒙的,有时又浓艳,却从没弄清楚金台在哪儿。
  可他现在……好像看到了。
  李白突然变得极为笃定,从写字台边起身,走到门口,插着口袋斜靠在门框上,和杨剪一同注视着学生们的狼吞虎咽。
  “那个是什么意思?”他问起刚刚听到的短语,学着念道,“子莫格尼。”
  杨剪抬头看了他一眼,“吉祥如意。”
  李白笑了,又问:“那‘卡莎莎’呢?”
  “是谢谢!”几个孩子异口同声。
  杨剪也笑了。
  等学生们吃完散摊,他捧起那几只陶碗去水房清洗,李白却跑回屋里拿上吃干净的饭盒,几步就追上来,和他说“卡莎莎”,意思是我也被喂饱了,碗就让我洗吧;后来到了江边的石滩,穿梭在缭乱火把与载歌载舞的男女间,杨剪要李白注意看好自己的包,握上了他的手腕,带他往人少一点的地方走,他垂着脑袋,脸色藏在焰光里,还是说“卡莎莎”,意思是没有你我就要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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