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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 作者:它似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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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HE 现代都市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年上

  有一点生气,是吗。
  可是气什么?气我和你一样言而无信地抽烟?那我不抽就好了。我把它灭掉。方昭质捂脸的手放下了,自然而然地搭上杨剪肩头,李白的大半支烟也垂落,他眼底的余光看见那点猩红划出的轨迹,彗星似的,带着细小的火星儿,最终落上自己的手背。
  好疼!真的是疼吗?他终于又能疼了,不是针眼的麻木,不是刀口的氧,是疼!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疼。还不灭,还在烧,那就干脆按得更紧一点,直接按进去吧,融掉一块骨肉吧!
  把自己的一部分烧成灰,能不能换来把讨厌的人烧死的机会?他早就想试试当烟灰缸了。
  李白不动声色地和杨剪对视,这种感觉和大笑没有两样。
  对面的那支烟终于点燃了,也就是几秒钟的事,但李白要用“终于”,他的烟也灭了。
  同时杨剪也是大梦初醒的模样,居然推开了方昭质,从那人身上跨过去,撞得桌子都挪动,灯光疯狂地晃,他居然径直朝李白走来。
  “别动!”他大声道,咬字异常清晰地,“再像以前那样跑,我不会追。”
  李白的步子没拔起来就硬生生被他自己按进了地底。他困惑地眨动眼皮,觉得好奇怪,明明他才是守约更长的人,为什么弄得像被抓包的贼一样,杨剪靠近了,把他逼到墙角,不抓他的胳膊,不握他的手,只是拽上他的领子转身就走。他就像条被提住了项圈的狗似的被杨剪拎上扶梯,往下,再往下,他们从玻璃楼里走出来了,走上广场了,真的走了好远,杨剪仍然是死寂的,不顾他的踉跄拖他下了最后几级台阶,挤过自行车和冬青的缝隙,把他丢在草地上。
  接着杨剪自己也跪下了,骑着李白的腰,掐着他的脖子,眼睛张得大大的,气喘吁吁的。
  “找我有事吗?”却只问出这么一句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李白再次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一个冷漠的男人。
  一个愤怒的男孩儿。
  这样的人从额前落在他脸上的汗,是沙漠里的沸水,是眼镜蛇的毒液。
  是喝还是不喝?
  李白舔掉了唇边的那一滴。
  “有事。”他说,“我找你有事。”
  声音都被掐得放不开了,他却忽然笑了,毫不抵抗,只是缓缓地摇着头,后脑勺被草叶磨得刺痛,“我来告诉你,我当不了你的朋友,我来告诉你我失败了,完败。”
  “我来,告诉你……”杨剪啊,杨老师啊,哥哥啊。“我,爱你。”
 
第58章 人工呼吸
  杨剪在那一秒想到了大海。
  浙江温岭,石塘镇,一条长而平滑的海岸线。五年前还没去川南报到的时候,他把杨遇秋放在了那儿。其实先前他也几度想过,自己一定要去看看,带上杨遇秋,也带上李白,他要给他们拍几张照片。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他在大学时听来自浙江的同学说过,那是中国大陆最早看见朝阳的地方。
  杨剪认为自己有亲眼见识一次的必要,也认为,朝阳的爬升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值得花时间观赏的事物之一。至于理由就更简单了,朝阳因转瞬即逝而珍贵,当它过于成熟,橙红的圆周就会长出光刺,变成寡淡的黄,雾霭也会散去,那种明亮而不至于耀眼的状态相当舒服,却并不能供他观赏多久。
  不过那时他也没有去琢磨这些——日子已经这样了,做什么都要去质问理由,并给自己翻出个答案的话,他的人生恐怕就过不下去了。
  日出前租了条小船,渔民带他入海。苍青色的天空从边缘亮起,逐层地点染,成片水鸟掠过头顶,他就一个人站在船尾,被第一道曙光笼罩。
  那时的风很氵朝湿,很冷,像是快要下雨了,渔人的吆喝从甲板传来,如若隔世,连抑扬顿挫杨剪都还记得。他也记得那时在想什么,想自己终于还是来了,比预想的要早,但没有带相机。他望见那轮太阳,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心里漏出一个巨大的洞。
  空掉的木匣挨在脚边,最后一缕灰尘从指缝间筛下,他安静地看着那海面,就像看着一捧沙子渗入沙漠。
  海水依旧涌出波纹,那几朵浪花看起来似乎掺了些什么,却也依旧在打着卷儿倒退,很快就看不见了。
  所有都已离他而去。如同在出发前他丢掉了自己最后一件行李。
  这就是半点线索也不留,此生不必再见了。
  杨剪凝视李白的眼睛。
  日出是很好的。
  那三个字也是很好的。
  但人人想要吗?
  已有五年过去,一罐灰渣罢了,也不知跟着洋流循环到了哪里,会是什么样的天涯海角。如果海足够广,是否杨遇秋也算环游了全世界?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杨剪也承认私心,他不想在姐姐的坟前烧纸,年复一年,无言以对,所以干脆不买墓地。杨遇秋到底喜欢哪一种呢?他替她做了决定。那点遗骸可以说是消散殆尽,再无行踪,却又可以说是遍布在天地间,他不想祭拜,但为什么又回来了?依然没有答案。
  杨剪爬上曾经爬过的山丘,面对朝阳和成群的渔船,他戴了合适的眼镜,比那时眼睛刚刚坏掉看得清楚了不少,拍摄下来,却没有把它留住的冲动。他又走到曾经走过的海边,挽着裤腿踏入冰凉的海水,追逐退后的氵朝汐。
  同样留不住海。
  生日过去了,中秋也过去了,他告诉那片海,自己结束游荡回到了北京。他还告诉她赵维宗现在过得很好,前几天见面,那人刚从北极度假回来,手上多了枚戒指。
  他也很想问问,试图把一件事彻底忘记却屡屡失败的时候,你们鬼会选择怎么做?可能鬼是没有记忆的吧,也没有这个烦恼。
  杨遇秋说不定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忘不了的是活着的人。
  海水只是轻轻拍打,抚平细沙,包裹他的脚踝。
  没有等忌日过去,杨剪就走了——他这趟回来本身也不是为了祭奠,房东还打来了电话,说有人也想租他刚打理好的那套房子,二十多岁,男的,单身爱干净,既然他一人住太空,就想问问他有没有合租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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