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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桌子下头横着的一截沾土的木头,哪里是什么胳膊。
轮子进门,看见盛星低头砸吧着冷茶,他眼睛不住地眨动。
雨刷刷落起来了,外头全身喧噪的雨声,无夏日电闪雷鸣的活力了,竟然透出中寒冷将至的成熟悲怆。
轮子开了电灯。
轮子说:“太凉了,您得添衣裳。”
“回去添吧,”盛星把茶碗放下,他去妆台前坐,开了盒子看里边儿的珠花,又瞧镜子里自己含泪的眼睛,想起一件事,“说了去山上,到现在都没去成,树快落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雨停了就能去。”
“也要看看折枝,夜里多冷啊,他就那么走了,”盛星站起来,转身对着墙壁,他纤薄的身体在水衣子里,即便披着件夹袄在外头,可也并不臃肿,又喃喃,“你再看江先生吧,说了今儿要来,现在都没来——”
回头是不经意的,盛星忽然腿一软,兴奋又讶异,他不知道江菱月何时来了他身后,可知道他的手真凉。
不过盛星猜不透轮子为什么忽然推门走了;江菱月抱了盛星的腰,手上的皮包都没放下,提着口气,说:“我真跑出来了。”
“会不会被告发?”盛星还要故作担心的劲儿,皮肉软嫩的腮往江菱月脸上蹭,他上瞟的眸子水红,说话间,正在闻江菱月身上零星雨水的土味儿。
“我下午的工作提前完成了,所以没关系。”
“真忙,要没命了。”盛星揶揄道。
他也不明白江菱月在五湖园发展如何,可他至少懂陈岳敏身边是怎样重要的工作,由于一些淡薄的过往担忧,可又没理由困住江菱月,盛星很矛盾,于是心头那一丝无辜的嫉妒又冒起绒毛似的火焰。
江菱月沉思了半天。
外头雨还下着,盛星去桌上的罐子里抓了些深绿色的青茶,等他把红花儿茶碗捧来,江菱月已经在榻上坐着,乱翻一本掉了封皮的连环画册。
“你要吃些什么……米糕吃不吃?”盛星也坐下了,小桌上摆着眼镜和报纸,还有陌生人留下的、寸长的铅笔,有油纸包里头椒香的葵花籽儿。
盛星拿来半把,在牙齿中间清脆地咬开。
“我喝茶就成了,走得渴。”
“秋天就要喝青茶,”干燥的葵花籽外壳磕着牙尖,盛星还得空,用手背试一试杯子,温度太高,一碰上就热得要麻掉,他解释道,“那天烟光来的时候,她爸爸让捎的,福建乌龙。”
风的**压抑在雨声里,江菱月从书上移过眼睛,他掀开盖子,瞧着热雾里亮黄色的茶汤。
说:“烟光……”
清香回甘的滋味儿,成了丝丝绕人的香,钻进鼻腔里去,江菱月把画册合上了,他也捡了盛星手底没嗑的瓜子儿来,用手捏了一颗;他看着盛星漆黑又透亮的眼,再念叨了一声:“又找你去了。”
“不是!”盛星这下子反驳得有些焦急,他瞪着江菱月的眼睛看,又草草收神,解释道,“上次拿的,送桃儿的那回。”
“她迟早要跟你讲那些。”
茶汤里的热气,正云朵一样轻柔地飞,罩在人眼前头。
“讲什么?”盛星问。
江菱月又将茶碗盖子移回了原位,瞬间,水雾停止上涌,像是什么兽类吞没了天地,将群山雾霭尽数遮蔽。
“哎呦……”他只得到盛星身边去,坐好了又将人揽住,又压着声音温柔地哄。
盛星眼睛斜斜一瞧他,开合的牙齿将瓜子仁碾碎,他别别扭扭扯了那本破画册过来,瞧上头流畅生动的书生猛士,及丫鬟小姐。
江菱月剥了瓜子儿在盛星手心里,等茶散会儿热,又殷勤地把碗递到盛星嘴边;此时,就这样圈着盛星疲倦酸疼的肩,翻画册给他看,还要说一说情节,再聊聊有趣的地方。
盛星半晌没出声儿了。
可他是多心软的人,其实早就气消了,于是脑袋腻腻歪歪去蹭江菱月的肩,又偷摸摸抬起眼珠……
江菱月正瞄下来。
“别讨好。”声儿从齿缝间挤出来,盛星再讲不出别的话,他痛恨自己的柔软多变,毕竟江菱月来讨饶的一刻,盛星又在怀疑他是否只钟情相貌,或是图个新鲜了。
怎样都不是完整的爱,可大约,世上没存在完整的爱,要抛却全部的疑心病,那一定是最困难的事儿。
江菱月吻了盛星的鼻尖,就听见轮子的敲门声儿,他拎了一铜壶的开水,进来伺候江菱月洗手,又忙着添茶。
“我托人买了法国的耳环,那么多事儿都是你在求凌莉润帮我,所以拿给她吧,不然咱们只进不出。”
盛星讶异地接过江菱月手里的蓝色绒布盒子,他摇了摇头,嘴边漫上笑,说:“别啦,她不缺这个。”
“别说是我买的,你得把朋友交好了,后面没准儿更多的事情需要人家,”江菱月忽然就那么郑重其事,甚至,有些悲情,他嘱托几句,就沉着嗓子笑出声儿来,又说,“我完了再拿点儿钱,趁早,把孩子们冬天的鞋买了。”
“鞋我自己成,不用你的,”盛星把耳环收着,又贴上去,问他,“现在不疑惑我和陈太太有什么?”
盛星不明白自己愿意听信怎样的答案,只是有时候江菱月的宽容会让他失落,心脏开始无节奏地乱摇了,盛星狡黠过后有些茫然,他看见江菱月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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