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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盛星在上午离开,当江菱月再笑着去迎接重要的客人,已经是午后了。惠立春的妈长得年轻又丰满,她一进门,指着江菱月的鼻子开骂,说:“老柯家棺材板儿让人给撬了,愿意给我闺女提鞋的都是公子哥儿,人家留洋的、上学的,柯钊你一个军阀嘚瑟什么,嫌杀人太少是不是……”
江菱月沉默着向后退,他明白这女人是为惠立春小产的事儿讨说法,也要申诉柯钊在这场婚姻里的漠然;他象征性地劝阻,说:“夫人先等等吧,少帅一会儿才回。”
“这屋子里没一个好的!”
“喝点儿茶吧,在备着饭了。”江菱月指了人来伺候着她,又忙着打电话到医院去,他倒不觉得慌张,倒有些轻松地,像是看戏。
又怜悯惠立春这个辛酸的富家小姐。
柯钊没一会儿就回了,他穿着军装和斗篷,带来半屋子寒凉的风,也不喊妈,而是有些虚假恭敬地叫声:“惠太太。”
“你也别变着法儿膈应人,我来带我姑娘回去了,柯钊,你爸爸不在了,咱两家这个亲家,也没必要做了吧?”
“惠太太请先坐,”柯钊将外头斗篷脱了,没来得及歇,就亲自卷了袖子,给惠太太添茶,他清了清喉咙,坐下,说,“这件事儿谁都不想的。”
“她七月的时候才生,现在就又流一个……我知道,你在外头婊0子姐儿都不少,那不想照顾,就别让她怀,能想通吧?”
茶有些烫,惠太太即便口干,也只能小口咂着,她从深蓝色缎面的手包里拿出了镜子,看自己的妆容和头发,等着柯钊回话呢。
看得出柯钊变脸了,江菱月也明白,沙发上的女人说了污蔑之词。
谁都静下来了。
柯钊的情绪只在眼睛里,他不加表露,忽然用手指撑住了下巴,吞着唾沫,许久之后,才慢悠悠辩驳:“您也别跟我造谣了,什么婊0子姐儿,说说,我也挺想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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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太太还没再张口,忽然,听见了外头玻璃的破碎声,有些响亮,也有些迅疾;柯钊站起来了,从衣服下头掏着手枪,而冲进来的、柯钊的几个兵,早将长枪举过肩膀了。
江菱月没动。
“还想着给我排兵布阵了……好,我家里车在,这就接立春回去。”惠太太的脸色忽然变成了青灰,她站起来了,风姿绰约里带着慌张,又憎恨柯钊,她咬着牙。
是场荒唐的闹剧,有兵来报告实情,说:“不是枪,就上边儿掉下来个杯子,说是您房里的。”
柯钊没再多问什么,他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熬得太久,于是困倦着,倒在沙发上睡了,江菱月嘱咐了仆人送惠太太上车,又让女佣给柯钊拿了厚的被子。
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满心是恨,恨着陈岳敏、陈盘糯,恨着柯钊;而他那些曾经快要消弭的亲情,事实上正像一堆永不可灭的暖火,寂静烧着。
第三十五章 银花一时新
这一年,第一场雪算不上早。
盛星大早晨搅弄着盆里的热水,他贪恋那些蒸气的余温,因此把脸凑近了,然后,一抔手浇在脸上;炭盆里头燃着新生的火焰,是鲜明又通红的。
江菱月穿着深蓝颜色的绸子睡衣,在床上头趴着,而又长了高个儿的李渐宽,正骑在江菱月背上,恍恍惚惚地给他压腰。
“你看看,是不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江菱月下巴戳在松软的新棉花枕头里,用低沉的声音问盛星。
孩子在大喊:“驾……”
盛星的脸,是雪白中透着粉红的,那些骨骼的棱角,均是圆润而恰到好处,他的眼睛似乎被热水笼罩上一整层雾了,笑着回答:“我也觉得是。”
“比来的时候重了吧,压得我骨头都疼。”江菱月眯上了眼,他醒得早了,觉得困。
盛星正拿着帕子擦脸呢,他上前来,睡衣外头套着件夹袄,扣子正不拘小节地敞着;他说:“我不怕疼,来给我压一压。”
于是,江菱月就坐起来了,他手卡着李渐宽的咯吱窝,让他慢慢往盛星腰上坐,盛星将夹袄脱在了圆桌子上,也穿件睡衣,趴着。
“一点儿也不疼。”盛星说。
“还可以是吧……”江菱月手指头蹭着他湿漉漉的脸。
盛星舒服到打了个呵欠,他感叹:“有这个儿子,我快偷着乐吧。”
“乐死你了。”江菱月笑着附和。
秦妈,说是身体硬朗,可年纪大,近日似乎要扛不住一场风寒,她垂着头在灶前头,赤红色的火舌泛亮光,映在她干燥的脸上。
郑三来拿饭了,他穿着整洁半旧的棉袄和夹裤,一双黑色新棉布鞋,从风雪中咬着牙来,用红肿的双手把盘子举好了,又回过身来问:“您知不知道,人家两个……嗯?”
秦妈缓缓抬起了头,衰老的身体总抑制不住,微微抖着,她用手巾去楷淌水的眼角,又咳嗽两声,说:“甭问我,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么掖着,我哪儿知道你想问什么。”
郑三忽然咧开嘴,讨好地一笑,他把脸凑过来了,干脆地说一句:“像夫妻。”
秦妈或许在思考他的话,因此呆愣了好一会儿,她站起来了,手推着郑三的背,催促道:“去端你的饭,昂。看着挺老实,全是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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