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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汤的浓雾后头,有柯钊朦胧发热的眼睛,江菱月难以忽视对方因鼻酸带来的眼角处浓艳的红色。
江菱月没说什么。
“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在想的是……一定不能再让你乱跑,这里适宜生活,在安静的山里,已经离城市很远了,你能在这儿没忧愁地活,不必要为了生计遭受算计,又四处奔波,再搭上家人和自己的命。”
柯钊生长在哭腔中的、低沉的话温柔,又带着他惯有的冰冷;江菱月并没有回答什么,他低下了头,左手慢悠悠地,在卷衬衣右边儿的袖子,于是,那些灼烫疼痛的伤,带着血痂映进柯钊的视线里。
“疼。”江菱月歪着头看他,若有所思地,只说了一个字。
人心拥有极端的柔弱和极端的坚硬,在柯钊这儿是如此,他忽然,像是被江菱月无边的委屈裹胁了,心口有针在扎,他摆了摆头,说:“以后不会了。”
“你来,你帮我看一看。”
柯钊猜想大约是气氛使然,说出这句请求的江菱月,像是忽然在这里自愿地柔弱下去,没了半点锋芒,却又闪着很明亮的光点。
猜想光点是智慧与稀奇的共情,是人心最奇妙的关联。
柯钊走近了,他细瞧着这些因他而生的鞭伤,看着黑色的血痂凝固在皮肤上,像恐怖的铁锈……忽然,柯钊心里升起种难以言说的、凌虐的胜利感觉,他凑近了,看着江菱月被头发半遮的、澄澈的眼睛。
“所以要不要留下来?”柯钊压低了声音,在问。
江菱月慢悠悠地抬眼了,那眸子里沉淀着明媚又狡黠的精光,他似乎在笑,笑得含蓄又纯净,像是忽然换了一个全新的灵魂。
“选择只有两种,我不喜欢你和我恨你,”江菱月从容地,将卷起的袖子打开,并且,将衬衣的袖口整好了,他问,“猜我选了什么?”
柯钊在一番难辨难缠的言语动作中迷失了,泸州老窖的酒劲儿上来,像是罩在头上一团炙热的气息;他中途清醒的第一秒,感知到江菱月手上冷冰冰的利器,正抵在他的脖颈旁边。
而被囚禁与暴力折磨太久的江菱月,终于卸下他那些江湖上难以出师的劣质伪装,他像是在狭窄之地禁锢了太久的猛兽,正暴怒,亮出了蓄力很久的獠牙……
第四十六章 晨启忽来客
江菱月用茶柜里寻来的尖刀胁迫,将半醉的柯钊拖拽着,他忽然很用力地咬牙,说:“我得离开这里,放我走。”
头顶是会客厅华丽的灯,正开着,撒下通透泛黄的光来,除夕,因而四周墙上还挂了街上买的,新的年画儿。
“不会放——”
“我得出去。”江菱月的话是果断的,像含在嘴巴边儿上一块儿冰。
柯钊感觉到了,刀刃是种凶狠的冰凉,似乎立即要剖开皮肤,刺进鲜活烫热的血脉里,柯钊知道江菱月的手紧握着刀柄,理解的原因是,他正握着离开这里的唯一方式,他被一段日子的寂寞与暴力压制,终于变得愤怒、苦不堪言了。
铁栅门那边,是快通往牢笼之外的、装饰了灯光的通道,不长,却恍惚里让人觉得幽深;江菱月的眼睛,正紧盯着门边儿墙上挂着的,一副陈年的油画儿。
上头是一栋华丽洋房和背后的山,也有葱茏的、夏日的树。
“其实我就在这栋房子里,”江菱月忽然醒悟了,于是,刀的薄刃似乎要陷进柯钊的皮肤里去;江菱月用残存的理智说话,又问,“是不是其实,就在城东住,在盛星家的近处,没在什么城外?”
墙上挂钟晃着沉重的摆,在“咔哒,咔哒”。
柯钊忽然,深吸着一口气,他像是慌张了,甚至放弃了原本就微小敷衍的挣扎,锋利的目光失焦,说:“在城东街区到千秋山的必经之路上,找了欧洲的画家设计,兼具私密和舒适,还有美观……”
有热的液体淌下来了,只一缕,淌进柯钊的衣服里头,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冰凉。
江菱月眼睛里浸出了透明的光点,他那样愤恨,又绝望;他想立即杀了柯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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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却说:“想要命就放了我。”
他终究给了柯钊退路,事实上是给自己的退路。
身后脚步声来了,可很轻,因此没入江菱月的耳,他只知道柯钊闭上了眼睛,被他挟持着,忽然像放弃了,说:“那不要命行不行……一起死吧。”
另一边暗道里来的青年人趁机上前,攥着了江菱月拿刀的手;是一瞬间的地覆天翻,当江菱月再能够清晰判断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被拧着双臂,制服在了会客厅冰冷的木地板上。
脸能闻见略微泛潮的木头味儿,以及油漆味儿。
柯钊脚上皮鞋很硬的尖,快撞在江菱月的额头上;江菱月看不见谁了,只知道被强制在身后的双臂正泛着巨疼,而青年凸出的膝盖骨,正狠狠压在他腰上。
“出去……就不用想了。”
在这里,西装革履的柯钊,像至尊,他忽然,咬了咬牙,抬起脚踩在了江菱月一边儿的脸上,他说着这样的话,像是将魂魄中全部的黑暗表述了,也不看谁,仅仅盯着墙上快指向十点的钟。
他走了。
酒菜在桌上,这里的夜晚和白天相同,要是没电灯,便是种搅拌着死亡的漆黑,像是丢失了一切对生活和时间及世界的印象;江菱月开始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后悔喝了柯钊今晚开来的酒,他嘴里是血味儿,很重,像是在含久年的锈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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